一人站在傀儡之后毫无怜悯心地看着，另一个人则拿着短刀，将冲上来的“人”一一击倒。

楼镜走进这小区内僻静树林时，所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不过她的表现与时丰羽所预料的有所不同，看清了目前的情况后，楼镜直接拔出枪对准了时丰羽，大声喝道：“你们两个立即停手！否则我就要开枪了！重复一遍，立即停手！”

顾千铮握着短刀连连向后退了几步，眼神颇为冷漠地审视现场的情况。

时丰羽所期待的演员已经入场，他便也让被控者停下了攻击，好奇地看向顾千铮：“我很好奇，你被赋予的能力究竟是什么，所有人里，只有你从始至终，都没有使用能力了。”

“我的能力……”顾千铮勾起一个笑。

从最初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神”若给我超能力，那么这份超能力该如何去使用，只是没想到，二十多年后的现实里，出现了那么多与他所构想大有不同的情况。

“你果然也是‘征召者’……！”楼镜皱紧眉，心如巨石坠落般，再次骤然沉下来。

时丰羽笑了笑，在她的瞄准中，闲庭信步地走到了其中一个被控者身边，然后从自己的身上缓缓地掏出了一个拥有金色王冠的透明玻璃瓶。那个傀儡接过了瓶子，将它放到了自己的怀里。

“小楼。”作为于枫石，他最后给了下属一句忠告，“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取舍。”

他打了个响指，所有的被控者就如行尸般转了身体的方向，朝着楼镜奔去。

至于时丰羽本人……他也掏出了自己的配枪，对准了顾千铮：“现在，好好看着吧。”

楼镜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被蜂拥而来的人所淹没了。

“……”她没有收回□□，也没有再试图跟两人说话，只是向着人群的反方向极力躲避。

她的情况是两个人早就可以预见的，一方面她的身手不如被神所选中的顾千铮，突破人群拿走瓶子极度困难，另一方面，被控者无惧生死，她又不肯对他们开枪，只要时间一长，结局可想而知。

顾千铮出于莫名的感觉，决定将希望寄予楼镜，自然是不可能看她被时丰羽的傀儡所杀的。

“火”绝不应该在此处被熄灭。

只是……他已经不知道了。

楼镜因这一个月的事故，已经彻底失去了对征召者的信任与好感，而他为了避免麻烦，没有将自己也是征召者的事情告诉楼镜，他现在对于如何劝说楼镜动手，也已经没有任何头绪了。

纠结于这种事，是真的很累啊。

此时，楼镜和时丰羽背面的树后，顾千铮正对着的方向，一个顾千铮熟悉无比的身影隐隐显露出来。即使夕阳已近完结，天色昏暗了下来，顾千铮还是在见到这身影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随心所愿”所创造的，原本属于自己的半身。

如今是异世界而来的“旅行者”。

他竟然来帮自己了。

“……”顾千铮看着那身影，微微眯起了眼睛，快速分析起现场的状况。

时丰羽的枪正对着自己，如果他没有自信是不会这样做的，所以唯一的突破口，是他为了迫使楼镜残杀“傀儡”、让楼镜为难所给出的瓶子，瓶子是征召者的半身，无论哪个“毁灭”，另一个都会同时从这世界上离开。

牵扯住时丰羽精神的是自己和楼镜，那个“顾千铮”拥有一次进行奇袭的机会，目标不是时丰羽，而是那个拿着瓶子的“傀儡”。

这么想着，顾千铮把沾满血的短刀往旁边一丢，看向时丰羽：“看来你的打算要成功了。”

“你我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有问题。”时丰羽定定地看着他，“这‘试炼’里连万分之一的侥幸都不存在，逃避退让只会让失去的东西更多。”

“现在开枪杀了我，你就是试炼的胜利者，也许能从神那里把失去的东西都拿回来，但偏偏你还要做其他的事……把瓶子交给傀儡，就不怕它被夺走吗？就不怕没能见到我的痛苦就失败吗？”顾千铮笑了一下。

时丰羽是不怕他拖延时间的。过去越久，那边苦苦支撑的楼镜就越危险。唯一的危险就是，得预防顾千铮那尚不为人知的“能力”。所以即使他放下刀，时丰羽也不会把枪放下。

他微微歪着头，没有回答顾千铮的问题，只说：“神……？他的生命不应当被神所玩弄。”

“况且，我更怕没有见到你的痛苦而失败。所以，我现在还不会杀你。”

说到这里，时丰羽的脸上，又浮现了楼镜所知的属于于枫石的表情。

“嗯，”顾千铮微微地朝那个方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那么……‘我’也不需要等待了吧。”

话音落地，树林后的阴影，顿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冲向拿着时丰羽瓶子的那个被控者。“他”的动作极快，速度简直不像是人类所能达到的，而更像是什么非人的存在。

在“他”冲出来的同时，顾千铮也没有丝毫犹豫，就地向旁边一翻。

“砰！”时丰羽的枪子打到了他刚刚所在的位置上！

被控的傀儡被突然冲出来的秦宵踢翻在地，时丰羽见到他的速度便心知不妙，立即控制傀儡将瓶子向自己扔过来，否则瓶子被“他”打碎，自己也会立即死亡！

但，这一招……亦在顾千铮的预案之中。

带着王冠的瓶子在空中划过一条弧度，朝着时丰羽那边飞去的那一瞬间，顾千铮抛下了所有的顾虑，微抬起头，高声叫出了她的名字。

“楼镜！”

“砰——！”第二声枪响在这片小树林内响起。

玻璃瓶在空中被完美地击碎了。

楼镜的声音，这才姗姗来迟：“我……收到了。”

时丰羽的身体里没有鲜血流出，只有玻璃瓶，像被击中的人体那样，在落地后溅出了无数血花。

这个世界的时间像是被失望的神极度加速了一样，荒谬感，空无感与怠惰感，从每个人身体之外的各个空间角落里钻了出来，将人脆弱的身体握紧。若被这气息侵蚀身体，握住心脏的话，恐怕就会变成像时丰羽的傀儡一样的空壳吧。

“神开始降临了！”在场的所有人里，唯有丰堰知道这不详的预感是因为什么。

试炼已经结束了，唯一的胜利者已经决出。

他即将接受神的指引，前往神的天国，成为神在人间的弥赛亚。

顾千铮的脸上却没有任何高兴的表情出现，他凝神望着天空，神色凝重。

“咳、咳咳咳……”时丰羽也没有露出颓然，虽然已经重伤将死，但他仍撑着最后一口气，让傀儡支起了自己的身体，“没想到，你的能力，竟然是这样……还有，楼镜……”

他望向楼镜，却发现对方的眼睛里仿佛燃着一团火，炽烈地照亮了她的决心。

是了，他看中楼镜，不正因为这份决心吗？

索性时丰羽早就知道命运从不会眷顾于他，因而在来之前，他仍是留了最后一手。

“奢求，即是不切现实的希望。”

神的棋子皆是天生的支配者，只有对所有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解完全，才会拥有安心感，所以他知道，顾千铮的瓶子不在他身上，而是通过某种手段被藏了起来，所以，他那时候就决定使用“笨办法”。

他的目光渐渐涣散了。

“……”微张的嘴里，已没有力气再唤出心爱之人的名字。

“轰————！！！”

随着时丰羽的死去，市内的数个地方响起了炸弹爆炸的巨响。

顾千铮所居住的房子，他与楼镜去过的枪术俱乐部，小区旁边的咖啡厅，他散过步的废弃商店街……所有他去过的地方，都在今天，被时丰羽的傀儡安上了炸弹。

目标是等同半身的玻璃瓶。

“糟糕！”秦宵心下一惊，立即回过头看向顾千铮。

如果自己再晚出来一点……如果能够拦下时丰羽放置炸弹的“傀儡”……！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同刚刚时丰羽的瓶子被击中的反应一样，顾千铮的身上没有出现任何伤口，但他的面色，像是失去了全部血液一样，肉眼可见地灰败了下来，身子轻轻一晃，就倒在了地上。

“顾千铮！！”楼镜顿时丧失了所有的复杂感情，向他跑了过去。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没有来得及将心意告诉他，也没有来得及质问他，这所有的一切都要逝去了吗！

潮汐般失重的感觉从这个世界上离开了。

差一点就成为了胜利者的人，被楼镜缓缓扶起。

“放心。”顾千铮首先看向了秦宵，因为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他没有细说，“它还在，我们的‘约定’……还可以继续。”

面对他的执着，秦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索性只是简单地点了下头：“好。”

顾千铮好像也了解他的脾性一样，勉力一笑，然后看向了扶住自己的楼镜。他没有试图做其他的动作缓解身体与精神上的痛苦，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楼镜的脸，低声说道：“看来，我得给你留下很多疑问了啊……”

“你——”楼镜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刚刚那一枪，很好……它让我，有点喜欢你了。”顾千铮轻轻地说道。

“……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呢？”楼镜仿佛燃着火的眼中，落下了几滴泪，落到了他脸上。

她的话，让顾千铮有些意外。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的脸上忽的勾起了一个张扬而又不羁的笑，语调轻飘飘地向上扬起，问道：“你想要的听什么样的回答？浪漫一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