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妃还来不及惊异，楚凝裳却是一言不发地离去。

而刚回到暖春阁，彩芸便举着剪子，颤抖地询问道:“娘娘，当真要这般吗？”

见彩芸一脸为难地朝她再三确认，楚凝裳眸子淡漠的眸子微微颤动，纠结着最终还是阖上眼，随即缓缓点点头。

眼一闭，心一横，她也便再无需纠结过多。

彩芸见状，也只是连连叹气，楚凝裳意已决，她再怎么劝导也无济于事。

“咔嚓。”

清脆的剪子声落下之际，那一头柔顺的黑长秀发便被剪去大半截，只到肩头。

长发就如同枯草般垂落于地面，楚凝裳睁开眼，梳妆台前的一面明镜清晰地将她如今的模样照映出来。

彩芸剪得十分干脆利落，没有进行更加细致的打理，以至于只到肩头的短发看着有些毛糙。

楚凝裳倒也不甚在意，镜中的自己红透了眼眶，像是抹了一层胭脂。

她不知是该哭该笑，只是愣愣地，对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落于地面的青丝被彩芸一手捧起递给楚凝裳，她凝望着毫无生气的黑发，只是淡淡吐出一口气。

而后，她接过，红绳将它们绑起，收入了木质的盒中，这才递给了彩芸。

“将它们安放好吧。”

秋分就在侧旁看着这一幕，早已低低啜泣成了个泪人。

她表现得比楚凝裳还有悲痛欲绝，将这本就静默的气氛又一下子拉入了更深的谷底。

“娘娘，你这究竟是何苦呢？”

她一声声地询问着楚凝裳，全然不理解她这般损害自己的做法。

而楚凝裳倒是扯起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摇摇头。

“又怎会苦呢……”

“彩芸，帮本宫整理下头发吧。”

“是。”

压抑之中，彩芸颤抖着拿起木梳，缓缓将楚凝裳剩余的发丝舒平理齐。

待那些细小毛糙不安分冒出的发丝回归平整后，楚凝裳在镜前甩了甩头。

细细打量了自己一番，看上去好像也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发丝变短的缘故，自己的下颚线更加锐显了几分。

眼眸也比以往看上去要更大更加清亮，远远望来或许真如同那裹着晶亮糖浆的杏子。

她的鼻尖很红，倒衬得肤质更加雪白无暇。

“别哭了，瞧，这不还是很好看的吗？”

耳旁还是会时不时传来秋分的抽泣声，楚凝裳见状侧过头看她。

手指绕上脸侧的一缕发丝，轻笑着开口。

“而且短发倒让本宫觉得轻便不少，之后洗浴也不会再麻烦了，头脑也如同灌进了风般既轻松又清凉。”

只是这些话反倒没有安慰到秋分，还让她哭得更加厉害了些。

就连一旁拿着木梳，死死咬着下唇的彩芸也终是没忍住，一滴温热的泪夺眶而出，从眼角直直流下。

楚凝裳收敛起了笑意，又向左转头朝彩芸看过去，无奈道:“怎么你也如此，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是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愈发变小，带着略微的颤音，随即消散开来。

取而代之地是微弱的啜泣声。

三人就这么抱在一起，谁也止不住泪水。

暖春阁之中，那股令人喘不过气的气氛也终是在哭声下烟消云散。

竖日，彩芸战战兢兢地将木盒呈给皇上，叶北尘疑惑地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撮乌黑秀丽的青丝。

不过看上去像是干枯的枝叶，应是脱落多时。

发段有整齐的裁剪痕迹，看来是有意剪下来的。

叶北尘看到之后，不知息怒，当即一把推开彩芸怒气冲冲地前往暖春阁。

好在彩芸踉跄后退了几步，稳住了身子。

没落得摔倒在地的下场，手中的木盒也稳稳当当地捧在怀中，青丝震了震，倒也好在没有飘出。

彩芸站稳脚跟的第一件事不是松下一口气，反倒当即关上木盒，急匆匆地往暖春阁的方向奔去。

方才叶北尘的模样可谓是怒目狰狞，真不知娘娘会遭何种罪，还是赶紧回去通知下情况为好。

叶北尘浑身上下仿若沐浴进怒气之中般，没踩上的一步都状似要将地面踩出裂缝。

只是等到达暖春阁之时，他却是整个人怔在原地。

那因怒火而重重往下撇的眉复杂地拧在了一起，惊异之色磨平了紧皱眉头的褶皱，替代了满腔即将喷发而出的火气。

没曾想再踏入这暖春阁，一切竟是大变模样。

贵器全都被楚凝裳吩咐撤走，周围空荡荡的空旷得骇人，风吹草动的动静却是能愈发敏锐地觉察。

暖春阁的内部更是简简单单，不见各种器具，独剩下焚香。

且这一路走来竟也不见任何一位宫女，不知知否是楚凝裳故意把她们撤走，好让他无法迁怒于这里的几位宫女。

叶北尘先是耐着性子在正殿转了一圈，没发现楚凝裳的身影后，这才去了偏殿。

而一推开门，却没曾想里头景色大变，更是别有洞天。

这暖春阁的偏殿俨然是被楚凝裳打造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佛堂，她就正跪在正中央恭恭敬敬，嘴里念念有词地礼佛念经。

里头阵阵白烟升起，刺鼻的烟香味弥漫整个偏殿，火光诡异，压迫与不适感扑面而来。

叶北尘皱紧了眉头，硬着头皮朝楚凝裳看了过去，她那短短的头发无法盘起，只能简单地绑着。

用来捆绑发丝的红绳额外显眼。

“你这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叶北尘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想冲到楚凝裳的身边。

只是前方被她有意无意地摆上了很多细小的银线，线的末端绑着铃铛，只要轻轻一触碰，便会叮当响满整屋。

且如若不是小心翼翼地跨过去的话，定是会被那些细小的银线给绊倒。

叶北尘皱紧了眉头，倒是楚凝裳薄凉的声线悠悠率先响起。

“阿弥陀佛，皇上，这里需肃静，你太浮躁了，会惹得佛祖动怒。”

说着，她微微睁开一只眼的眼缝，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又重新慢慢合上。

她就这么跪在正中央，气息平稳，好似世间一切聒噪都无法进入她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