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如此，男人似乎心满意足，闲适地等着她倾身而来。

可那张肤如白雪的脸就就这么在他身前停下，眸中好似幽潭般深不见底，黛眉轻蹙。

“哀家给你请太医来。”

“不要。”

唯恐她就这么离去，男人居然放肆地伸出手，慢条斯理地玩弄她垂落被褥上的一缕长发。

楚凝裳闭了闭眼睛，几乎是耐着性子哄他。

“你如今状况不妙，哀家让他们进来伺候吧。”

“不要。”

男人仍然说的这两个字，慵懒的眸中带出浅浅流光。

就是在这昏暗的内殿，在这一片无声的静默里，那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似燃起一簇火焰，十分惹眼。

“那哀家便先走了。”

虽然美色当前，可楚凝裳只觉得索然无味，并无兴趣。

“不行。”

男人仍是万状凄楚的模样，这句话脱口而出。

却是眼眸幽深地盯了他好一会儿，不容拒绝的坚定。

楚凝裳没怎么当回事。

她见过的各色人多了，对这等如后宫女子争宠般企图以色事人的男人，也并无一丝异样。

楚凝裳转身就走。

她自以为看透了方止玉这个人，若她转身离开，或许他会松开，从而让她解开他身上更多疑团。

于是故意在转身行几步后，或多或少等了一会儿。

可几息之后，身后的男人都没有动静。

方止玉安静到似乎连呼吸都消散、从未存在过一般，几乎是死气沉沉的一团。

楚凝裳不觉奇怪。

脑中一晃而过的是他方才在皎皎月色还痛苦到清晰无比的涨红的脸色，想起方才求她探望时，方止玉鼻息很重，楚凝裳不自觉又担忧起来。

她不信这人口中说的一个字，可总想验证些什么。

他不会真的......

空气中都是沉闷浓郁的熏香味，呛得人几欲窒息。

不知是因着熏香味，还是因着几分担忧。

楚凝裳只觉得胸腔里跳了跳，小心翼翼地转过身。

男人似乎没了力气，被他捞起的重重纱帐，如今又月光一般柔和地倾泻垂下，朦朦胧胧，恍恍惚惚。

太黑了，她根本看不清。

楚凝裳放慢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拉开纱帐，想看看他似乎是否还有余息。

她刚凑到方止玉身前，一片昏暗中，方止玉忽然开口。

“娘娘又回来做什么。”

这次语调换了，不再是矫揉造作的楚楚可怜，反倒真的破碎沙哑。

一碰即碎一般的易逝和让人想维护的病弱感。

楚凝裳手一顿，蓦地被他吓了一跳，手迅速地找了支点，才不至于跌到方止玉身上。

楚凝裳扯了下床幔，胡乱地抓住，这才维持住瞬息的平衡。

忽然之间，床榻上半坐的男人就忽然哼笑了声。

这一声短而促，也不似方才的破碎病弱，反而如玉石击于地面，碎玉筝鸣一般。

“娘娘可是舍不得我？”

待楚凝裳维持住身子，便见方止玉目光沉沉的望着她。

一双漆黑的眼，似带探究，意味不明。

可语调中又是明显的情动。

楚凝裳不悦地皱了皱眉。

“你既无事，那哀家走了。”

“小人有事。”

一片漆黑里，方止玉血笑得十分低沉。

“小人胸前的心，自见到娘娘后便砰砰直跳，难受得紧。小人也不知为何，本以为是身子患了病，可今晚见到娘娘，这颗心又剧烈跳动起来。”

楚凝裳不发一言，脸色又沉了两分。

“小人终于明白了......不是患病，是心动。”

他语调慵懒却认真，甚至带了点隐隐不容拒绝的威压感。

方止玉沙哑地咳了两声。

楚凝裳不欲与他多费口舌，转身就走。

可——

一阵风从她脸侧擦过，她只觉得一阵头晕，天旋地转。

意识再清明过来，已经被方止玉揽入了怀中。

楚凝裳下了一跳，身子一软，正要推开他，却没发觉掌心正抵在方止玉胸膛。

她手下都是男人温滑的肌肤，男人身上热气驱散，她顿时面色发红，心里忽地一慌。

她讨厌这人，打心底里的。

楚凝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方止玉，你再不松开试试。”

“试试就试试。”

方止玉看着她这模样十分有趣，轻笑中带了几分戏谑。

“整个宫里还有人不知，小人是太后娘娘的面首么？反正小人已经是娘娘的人了，娘娘如今要与小人做的事，才是无比寻常。”

方止玉云淡风轻地握住她微微僵硬的手。

“太后娘娘莫非还想喊人？”

“你......”

楚凝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来，刚开口便发觉，她的声音变得柔软无力。

同她锦被下的身体一样，浑身发热，软糯糯得动弹不得。

“方止玉，你做了什么......”

楚凝裳忽然想明白了。

自她步入殿中起，就闻到的那股浓郁熏香味。

她本以为方止玉此人唯爱焚气味浓郁的香，可现下不用猜也知道，那熏炉里的到底是什么。

方止玉似叽似嘲地笑了声，悄无声息地继续凑过来。

如毒蛇一般，匍匐于暗夜缓缓吐信，视线贪婪地游移在她身上脸上。

他身上温度极热，几乎是滚烫，可望着她那双眼睛又是沉的，冷的，不见底的。

“方止玉，你别过来。”

楚凝裳连意识都开始软绵无力，仿若下一秒就会被人控制，她陷入了另一种预测不到的惊恐。

方止玉上半身微微抬起，锦被如水从他胸前滑落，滑出他凝脂一般的宽阔双肩与胸膛。

“娘娘为何要拒绝我呢？”

他幽幽一叹，竟又变回那楚楚可怜的语调。

“看来娘娘是真的不喜欢小人。”

眸子渐渐暗淡，他似乎自嘲地笑笑。

“居然如此，为何要将小人留在宫中？为何不将小人扔出皇宫，让小人自生自灭？为何要给小人这一星半点的希望，让小人以为看见了光？早知如此，不若当初就放小人走，讨饭也比这般委屈活着强。”

楚凝裳挑了挑眉，不置一词。

她如今也没多少答话的力气了，可还是不由得哂笑起来。

害人的可是他，如今他又装委屈扮柔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