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裳眼下几不可察地划过一丝不安。

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既然当初她在宫外受袭是因那秘宝。

那方止玉进宫，自然也是秘宝而来。

他意图很明确，就是为的秘宝。

至于他如何进的宫......

楚凝裳平静地一笑，环顾四周萧条的冷宫，眼底闪过一丝冷芒。

当初他们从暖春阁追查到紫宸殿，江羽首先发现的刺客到了偏殿。

而那段时日，刚好是朝臣乐于向她进献各地挑来的俊美男子的时期。

追查刺客的那晚，那黑衣刺客不仅蒙了面，还被下药毒哑了。

当初他们都以为这刺客是为求保全秘密，不泄露背后的身份，才如同那些被圈养的府客和死士一般。

为避免逼问，直接自尽身亡。

可若那人真是刺客，又怎会在她面前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求生欲？

又怎会被一群暗卫和金吾卫的搜查吓到浑身发抖，面色煞白？

如此看来，他们当初都遗漏了很重要的信息。

床榻之上有个被送进宫的男人，屏风之后有个中毒身亡的刺客。

那男人或许就是刺客，那刺客原本应是床榻之上的男人。

楚凝裳眉眼清冷，纤细的手在袖袍中紧握成拳。

好一出以假乱真！

方止玉竟然能把她愚弄这么久！

＂娘娘！＂

宫门外传来一阵清晰急促的脚步声，将楚凝裳不安的思绪拉回。

＂娘娘可还安好？＂

楚凝裳瞳眸倏然睁开，眸中还有一丝来不及褪去的颤巍之色。

楚凝裳无意识地更攥紧了些袖袍。

她缓缓转头，面带几分怔忪地注视着匆匆赶来的江羽。

＂我听闻冷宫这边出了事，特意过来查看，没想到娘娘也在。＂

江羽神情淡然，微微倾身行礼。

一袭白袍衬得他容貌愈发温雅，目光平和地看着面前挺直如青竹的年轻太后，以及她身旁十数个宫人侍卫。

＂本宫......＂

本宫误会你了。楚凝裳本想开口同他道歉，过往之事忽然一一浮现在脑海，让她蹙紧眉。

江羽和方止玉之前同在暖春阁。

以江羽的聪明才智和玲珑心思，怎么可能一点都未察觉方止玉的目的？

他恐怕早已知晓方止玉便是那刺客。

可他为何到现在都对此事只字未提？

＂娘娘有何吩咐？＂

楚凝裳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江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察觉到楚凝裳如寒冰利剑般的眼神，从他头顶深不可测地威压下来。

可他嗓音温润，一丝异样也无，透着一股宁折不屈的泰然。

楚凝裳目光微低，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江公子，方止玉此番出逃，你可有什么线索？＂

四周霎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江羽轻笑了声，缓缓点了点头。

＂回娘娘，我猜，方止玉便是那晚潜入宫中的刺客。＂

＂我猜，时至今日，娘娘应该也预料到了。＂

楚凝裳眼底清冷的神色一闪而逝，随即叹了口气。

＂本宫确实知晓了方止玉就是那晚的刺客。本宫还知晓，你们应当认识。不然以你的聪明才智，没必要包庇一个住在邻下的刺客。＂

＂娘娘想要如何惩罚小人？＂江羽恭敬回道。

＂既然方止玉出逃，小人便是找到方止玉的唯一线索。＂

楚凝裳垂眸，须臾间，缓缓摇头。

＂我不会罚你。＂

说罢，便在江羽疑惑的神色中，吩咐把冷宫的宫人都驱散了下去。

冷宫中透着一股让人不安的寂静。

＂你起身吧。＂

所有人都离开后，楚凝裳语气冷硬地问。

＂江羽，你也是来寻那秘宝的？＂

江羽闻言，只点了点头。

＂你们所说的秘宝，到底是何物？找秘宝又是为何？＂

楚凝裳眼睛紧紧盯着江羽，一字一顿地继续追问。

江羽唇角紧抿，看着她的目光仍是不卑不亢的坦然。

片刻后他才出声。

＂我寻秘宝，是为了救人，救一个朋友。＂

话音落下，是绵延的轻声叹息。

一个朋友？

楚凝裳思绪百转千回，一个猜想却在心中越来越肯定。

她眸子颤了颤，继续问。

＂你那个朋友......他现今如何？＂

江羽恍惚地抬起眼。

身前女子虽强自压抑情绪，可周身都是不安的气息，四周安静如雪。

江羽道:＂娘娘，我的朋友现今昏迷不醒。秘宝便是交换医治他之物。＂

他的朋友......是阿尘......

心头倏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钝痛，楚凝裳压抑着心底翻腾的情绪。

沉默了顷刻之后，却是不容置疑地开口。

楚凝裳声音冷得如同寒剑。

＂江羽。不，你不是江羽。你是司泽鹤！＂

江羽薄唇抿得更紧，当＂司泽鹤＂这个名字撞入他耳膜时，脸色几不可察地僵了僵，随后缓缓摇头道:＂娘娘又在说胡话了。我是江羽，不是什么司泽鹤。＂

老者此前吩咐过，不可泄露他的真实身份。

更何况，他也记不起来他的真实身份。

江羽低垂了头，是以旁人发现不了他的异样--他以为旁人发现不了。

可楚凝裳的目光一直锁在他身上。

＂都到这个时候了。＂楚凝裳慢慢开口道。

＂你现在还要骗本宫么？＂

江羽眸光微暗，目光忍不住恍惚了一下，可他还未想好措辞，楚凝裳便扑了上来。

＂娘娘！＂

江羽身子僵硬，眸底色泽冰冷。

＂娘娘要做什么？＂

楚凝裳眼疾手快，神色冰冷地将他的外衣一扯。

江羽面色一震，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怔怔地看着她将他外衣除了个干净。

楚凝裳面色沉静地打量着眼前男子。

落在眼中的是江羽身上肩上，密密麻麻刀光剑影的痕迹，纵横交错在原本应该温滑的肌肤上。

楚凝裳眼神寒凉，确定了心中猜想之后，她反倒无比沉静下来。

嗓音清冷如雪。

＂你说你不是司泽鹤，那这些都是什么？＂

＂你是不是又要告诉本宫，这些陈年旧伤，都是黑商用剑划伤的？＂

江羽眼眸漆黑幽深，似深藏了个不见底的漩涡，精致的面容上并没有旁的表情。

这个女人心思缜密，居然如此简单就揭穿了他。

实在太过聪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