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裳抬头，静静地看着他，两人一时无话。

可她能看出来，江羽被她瞧着时，清俊的眼底仍有一丝煎熬的神色。

仿佛一种别样的光彩，楚凝裳的怒气也渐渐平息，几乎是戏谑地道:＂江大人还真是坦诚。＂

说完她便沉沉地闭上了眼。

这一夜不知是怎么过去的，醒来时楚凝裳望了望外面的天色。

天才蒙蒙亮，村子里没有一个人，自然也是一片死寂无声。

众人简单地收拾了下行囊，正要准备启程时，外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众人闻声敛了神色，微微一愣。

＂什么人！＂

夜幽脸色微僵，已做好迎战之势。

来人是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摇摇晃晃而来，好似病得极其重，每走一步都是艰难。

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摸到门口，众人看着他，又是神色微沉。

这个地方还有人居住？

江羽走上前去，正要询问。

可不等他开口，那男子便一把将他推开。

而后自顾自挪着步子，走进了屋内。

＂这间屋子没人住的，你若要借宿，还是到别的地方吧。＂彩芸好心提醒道。

男子视若无睹，一步一顿地往屋内而去。

夜幽神色微冷。

＂你从何处来？怎么病得这么重？＂

……

男子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一概不理。

喘着气走到灵位牌前时，已是满脸通红。

他病得连行动都困难，却是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灵位牌。

摆在那些灵位中间，又取了火折子，颤抖着手。

极其艰难地将灵牌四周蜡烛都点燃。

做完这一切后，他好似松了一口气，随即便轰然瘫软在地。

江羽见状，连忙过去将他扶起。

＂你没事吧？＂

男子并未昏过去，只是四肢瘫软，浑身都是灼热的气息。

面上异常通红，江羽目光微转。

伸手另一只手探了探他微弱的脉息，随后下意识剥开他覆在脸上散乱枯槁的头发。

那乱发之下，一张脸上竟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快将原本的五官都占据得血肉模糊。

楚凝裳霍然转身过来看，一面问＂很严重吗＂，话音未落便被江羽喝止，脚步顿在了房门口。

江羽面色一沉，平静地开口。

＂是瘟疫。＂

此话一出，房中顿时弥漫着让人不安的压抑。

四周几乎落针可闻，就连闻声而来的夜幽、萧柳和彩芸，也都楞在原地。

＂你说得不错......＂

男子被江羽扶起，勉强坐住，气若游丝地开口。

＂我得的确实是瘟疫。＂

楚凝裳神情一滞。

＂那这个村子......＂

＂这个村子只是我们供奉灵位的地方。＂

男子一字一顿，弯腰咳了几声，道。

＂我们的村子很大，这里是各家祠堂。你们或许也看到了......这些灵牌上的死亡时间，都在近日。＂

众人心底划过一丝隐痛，默然。

＂这几个月来，整个村子都漫步瘟疫。

村子里的人原本想跑，可数城内官兵不放行，别的村子也不愿接应。

官府不由分说地封了村，不让任何人往来......＂

＂那大夫和药物呢？＂

楚凝裳神色几番变换，问道。

男子又弯腰重重咳了一番，才平静下来，低声道。

＂我们村子里，原本也有个郎中。可官兵不让外出山上采药，也不让外面的人送药物来，活生生的，瘟疫把郎中一家也折腾死了。我们没有大夫，也没有口粮，整个村子都被围住，也只能慢慢等死，过一日数一日的日子。我今日来，只想给自己摆个灵牌。＂

男子慢悠悠地扯开一个笑。

＂村子里谁家有将死之人，都会来这摆个排位，以免都没人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男

子想到什么似的，瞳孔慢慢发散，语调也越来越慢。

＂我的妻子和女儿，都死在我前头了。我孤零零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总算盼到了这一天......＂

＂你们碰见我，算你们倒霉......＂

男子气息越来越微弱，几不可察地默了默。

＂遇见得瘟疫的人......就没一个能活着的......＂

＂准备后事吧。＂

众人还待说些什么，男子却慢慢失了力气，直直往前栽去。

江羽连忙伸手把他扶住，可男子却无丝毫反应。

他眼疾手快地往男子鼻息一探，眼底划过寒芒。

抬眼看众人，摇了摇头道。

＂他断气了。＂

楚凝裳倒吸一口气，所有人都处于惊愕之中。

骤然间，空气仿佛凝结成霜。

楚凝裳用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几不可闻地问。

＂这是什么瘟疫？可有医治的可能？＂

江羽沉默地查看那人脸上身上症状，沉默地摇了摇头。

＂暂时还不清楚。此人感染瘟疫已久，症状太重，所有瘟疫无论传染源为何，只有在初期才能轻易分辨。后期全身肌肤都受损，实在难以辨认。除非到村子里看看。＂

思及此，江羽转头道:＂我们此行不是为瘟疫而来，如今最好先行离开，这里的事，应当上报朝廷，另行派人解决。＂

楚凝裳点了点头，叹息道:＂此事确实是朝廷不作为。届时上报朝廷，此地官员一定要清查。＂

她虽对这番景象痛心疾首，可众人都不是有备而来。

冒然去瘟疫盛行之处，实在拿所有人都命做赌。

她不敢如此冲动。

众人一齐前往马车处，江羽正牵了马，忽然听彩芸惊呼。

＂小姐，你的脸？＂

众人视线落在不远处，齐齐变了脸色。

江羽脸色一变，慌忙折返。

楚凝裳正怔然地拿出铜镜端详，那铜镜面前殿内一张脸......

皆布满了红色的疹子。

是瘟疫。

江羽面色陡然沉了下来，四周骤然凝结成霜。

江羽顾不上其他，又上前去探了探其余三人的脉息，几人皆是出现了不一样的症状。

一时几人面面相觑，而楚凝裳已经开始额上发热，浑身无力。

几人都挤进了马车，江羽独自驾着马车将众人带回城外。

城门封锁，官兵立在城外，手中执着刀剑，面色凝肃地守在城门口。

马车驱驰，江羽面色冷硬。

那几个官兵远远见到他，便将城门拦住，喝道:＂出城外者不得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