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妄议皇室是重罪，可到底市井之间管不住，更何况是远离皇城的江南。

楚凝裳把这些权当作戏言，正若有所思之时，听得方止玉的声音幽幽响起。

“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

方止玉坐不住了，放下手里物件，起身轻快地贴到楚凝裳身边，执起楚凝裳纤细的手，娇囊囊道。

“凝裳。”

楚凝裳下意识撒开了他的手，他也不恼。

楚凝裳垂眸，只见他面色柔和，满眼的星星。

“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不就是你的面首嘛。”

方止玉嘀咕，嗓音温软。

“他们若说的是真的，难不成你......寻秘宝是假，寻面首才是真？不管如何，反正我这个面首是要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休想与我争宠。”

这人实在是......

口无忌言。

楚凝裳眸光一敛，一双瞳眸平静得如同漆黑不见底的夜。

还未等她发作，司泽鹤已将方止玉一把拎开。

“小姐，他逾矩了。”

方止玉疼得嗷嗷叫，待两人走远，司泽鹤才把他放下。

“拉开我作甚？！”方止玉忿忿不平道。

司泽鹤语气淡定。

“你若是不想娘娘把你撇下，就管好自己的嘴，少说两句。”

两人对视半晌。

方止玉哼了声:“要你管。”

江南的吃食与皇城附近相比，虽不够华贵，却胜在精巧绝伦。

几人用完餐，环顾四周，正是杨花纷飞的时节，湖面上有年轻男女游船，克制又含情地相互依偎。

湖畔有垂髫孩童自乐，在不远处奔走，打打闹闹，好不欢快。

被这般场景影响，心情也会好上不少。

萧柳从湖畔闲话家常的老人那儿要来几个风筝，轻声淡笑。

“天气如此之好，不如放个纸鸢活动一下？”

难得有如此闲适的时候，楚凝裳见几人皆是面色舒缓，点了头。

萧柳向来情绪内敛，不喜多言，即使心里欢喜，面上也是沉静一片。

让楚凝裳等人挑选完后，萧柳手中还剩两只纸鸢。

夜幽觑了一眼萧柳的神色，赶忙迎上前，从她手中拿走一只泥燕形状的纸鸢。

“这只我要了。”

“你做什么。”萧柳锁眉。

“这只是我看上的！”

“哦？是吗？”

夜幽语气淡然，拿着纸鸢在手上摆弄。

“看来我们的阳光都不错，你想要就一起放？”

“你！”

萧柳心底涌上被愚弄的愤懑，眼色刀一般剜向夜幽。

身形一转，迅疾如风地将纸鸢从夜幽手上抢了过来。

夜幽也不愿善罢甘休，不遑多让地抬手在萧柳腕口轻点，趁萧柳脱力之机，一手将纸鸢夺了回去。

两人因为一只纸鸢，就能比起武来。

楚凝裳给彩芸使了个眼色，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就见彩芸把草地上那最后一只纸鸢拾了起来，朝他们噗嗤笑道:“你们若是嫌弃这只，这只我要了。”

最后一只纸鸢也被拿走，两人无可奈何，只能停了比试，一起放那只花花绿绿的泥燕纸鸢。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迎面吹来的风似沾了酒，吹得人心底都发痒。

景好人也好，他们两人走得越发近了，除了欣慰，楚凝裳心底还略略涌上几分羡慕。

若是此时阿尘也在身边就好了......

她便也能与心爱之人，走在三月杨柳不寒的春风里。

他性子沉冽，或许会在簌簌而落的杨花下摆一壶清酒。

亦或是和帝京其他贵公子一般，执了书卷吟诗几句。

她素手在侧，红袖添香。

如此才不负大好时光。

“小姐，我们也去放纸鸢吧。”

彩芸温软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今日她难得一笑，一路行程上的阴霾都一扫而光。

楚凝裳知道，她也同自己一样，想起以前之事了。

楚凝裳“嗯”了声，彩芸笑意更浓。

两人拉着手，执了纸鸢跑到湖边，此处风大，最适合放飞。

未过片刻，纸鸢从二人手中飞起，顺着风势，越升越高，彩芸展颜笑开。

“小姐快看！”

恍惚间回到两人儿时，那时彩芸和楚凝裳都只是半高的孩童，挽着双髻，楚夫人不大让轻易出门。

纸鸢从两个孩童手中飞得越来越高，能高过院中那株杏树，探出墙外，她们为此能欢呼雀跃许久。

虽免不了纸鸢被勾出墙外的时候，楚夫人一顿指责，却也是和蔼又无奈，带着慈爱的奚落。

那时两人亲密无间，光阴美妙而鲜活。

楚凝裳扯了扯手中丝线，纸鸢受她控制飘向这边。

彩芸拍手叫好，就在这时，却又刮起一阵风。

楚凝裳一时失手，那纸鸢不太结实，线忽然断了。

颤巍巍地飞向湖边柳树，并未飞远，却缠在了柳枝上。

两人跑到树下，彩芸踮着脚还是够不着，面露难色，“小姐......”

楚凝裳咬了咬牙，提起裙摆，就要往树上爬。

指尖还是够不着纸鸢，楚凝裳踮着脚正要攀上树干。

司泽鹤一个飞身而来，白衣翩然。

一手揽住楚凝裳的肩，让她稳住了身形。

楚凝裳身形顿了一顿，一双清澈的眸子始料不及地看着他。

司泽鹤发觉不妥，这才放她下来，见她惊魂未定，又伸手到柳枝上取下了纸鸢。

“方才风大，难免乱了手脚，纸鸢不是这样控制的。”

司泽鹤语气平淡，将纸鸢递给她。

楚凝裳咬唇。

“多谢。”

司泽鹤整理情绪，低头看她一眼，小心翼翼道:“我教你如何控制？”

见她点了头，司泽鹤缠好纸鸢的丝线，两人走到几步外。

司泽鹤回身淡笑，那丝线在他手中收放自如。

眼看着纸鸢飞入碧色如玉的天际，楚凝裳心情大好，司泽鹤笑得如春风过眼。

“小姐方才可看清楚了？”

楚凝裳从他手中接过丝线，绕于细白的指间，展颜一笑。

“如此？”

她的尾音拖得有些长，婉转绵软，像早春时节在野外兀自灿烂的杏花。

司泽鹤颔首。

“小姐一向聪慧过人。”

二人站得近，一个长身玉立，一个袅袅娜娜。

在外人看来，只以为是什么趁着春光明媚出来踏青赏玩的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