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登畠山氏自第八代当主义续继承以来,内乱不断。内部重臣们的权利斗争一直没有停歇,义续与长子义纲更是多次尝试夺回权力而导致被家臣放逐。义纲的嫡子义庆幼年时被扶正,在家督位子上被操纵了八年,最终还是因内部斗争而惨死。天正二年(1574年)义庆的弟弟义隆被推上前台,而如今仅过去两年,义隆又再次遭人毒害。
在世人看来,自作为人质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坎坷悲苦的一生。可对于九岁就被送到上杉家的上条政繁(原名畠山义春,义续的次子)来说,这反倒是一种重生。
但世事从未一成不变过。
春日山城的御殿里刚经历完一阵争论。围绕的主题便是如何处置能登的畠山氏。如今越中已经完全纳入上杉家版图,若是谦信想要继续向京洛进发,那三面临海、南面接加贺与越中的能登自然成为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馆主大人。”上条政繁开口道,“我愿前往能登,扫除馆主大人心中顾虑。”
“当真?政繁,你想好了吗?”
谦信问道,他的眼神中流露着对少年政繁的敬佩与担心。
“畠山家本就应该由畠山家的人来继承。这个决定不仅是为了报达馆主大人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更是为了完成我父兄未能完全的夙愿。政繁义不容辞。”
“说的好!”
谦信胡子上翘,大声称赞道。
老臣们也纷纷赞叹:“上条殿下终于长大成人了,真是了不起!”
“你放心,上杉家会全力协助你。”
谦信对政繁说道,继而吩咐斋藤朝信准备笔墨。
“我要修书一封到七尾城(畠山家居城),让他们承认政繁为新的当主。”
“我有一事相求,请馆主大人务必答应。”
政繁伏地请求道。
“你说。”
“我……我想在出发前与华姬完婚。”
政繁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令在场的人们笑得前俯后仰。
“看来我们的上条殿下成长了可不是一点点啊!”
“哈哈哈!”
“华姬本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谦信笑道,“我会跟仙桃院居士商量的,择吉日就让你们完婚。”
“谢馆主大人!”
面对日益亲密的华姬与信房二人,自知自己毫无胜算的政繁终于下定决心采取这样的对策。可接下来的事真的会像谦信说的那样顺利吗?
为避免在岐阜与京都之间往返所产生的不便,天正四年,官至右近卫大将的信长亲自指挥建筑的安土城终于落成。此城位于海拔一百多米的山顶,北临琵琶湖,西可直达京都。城内分为本丸和二丸,之后为长方形的天守阁。信长将“天守阁”旧名改为“天主台”,以示自己对天主教的推崇。
天主台共有七层。第一层是石墙堆砌成的仓库。第二层至第四层墙壁贴金,分别绘有花鸟、儒者、贤人、松、竹等。第五层区别于前几层,构造成了三角形。第六层更是经信长亲自设计,外形呈八角形,外圈是漆成朱红的柱子,内部的柱子则包上金箔,周围有雕栏,刻着龟和飞龙,外壁绘画恶鬼,内画释迦牟尼与十大弟子说法图。第七层,室内外皆涂金箔,四柱雕龙。真乃当时第一名城!
信长将家督之位传给信忠,岐阜便同时交给了信忠掌管。这消息传到阿初那里时,信房正好从景胜书房回来。
“主人。”
阿初小声唤道。
“我不是说在这里不要这样叫我吗。”
“是。可是……”
阿初跟上信房的步伐,在他身后装作并未在交谈的样子。
“没有可是。”
“你还习惯吗,在景胜手下当差?”
阿初问道。
“总比跟着华姬要好,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何况就算要离开,也只有跟随景胜才能积攒到钱啊。”
信房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是。你打算何时……”
信房察觉到房中异样,连忙抬手阻止阿初往下说。
“不好啦!”
正当他打算一查究竟的时候,菖蒲急匆匆跑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吗?”
信房问。
“小姐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在刚才,婚事的消息传来时,小姐一听就跑了!”
信房看了一眼屏风后露出的衣角,旋即说道:“说不定逃出城去了呢!应该还没走远。”
“那我这就去追!”
菖蒲气息未平,又立马奔了出去。
信房轻轻关上房门,说道:“出来吧。”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华姬从后头爬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躲在后面?”
“你的衣角都露出来了。”
信房指着她的衣服说道。
华姬嘟着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
信房说道。
“我这不是来找你帮我想办法了吗?”
“这可难倒我了。”
“怎么,难道阿犬你也同意这桩婚事吗?”
华姬凑近信房的鼻尖追问道。
信房只好撇开脸敷衍了一句:“我同不同意不重要。但是我可是倡导婚姻自由的。”
“婚姻自由?”华姬歪着头问道,“那是什么?”
“我说什么了吗?”
信房也纳闷。他转头问阿初。阿初点头确定了一下。
“呃……我好像对谁也说过这样的话。”
信房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又在想那个女人!?”
华姬一脸不悦。
“应该不是她。”
“那就是你还有别的女人喽?”
“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帮我这一次。”
“你的婚事早在我到上杉家之前就已经定下。如今馆主大人亲口答应了政繁,我怎么还帮得了你呢?”
“我可是救了你两次。”
华姬竖起两根手指说道。
信房深深吐了一口气。
“我求你了,求你了。”
华姬挨在信房身上撒起娇来。这令阿初大为不满,她干咳两声,却遭到华姬的白眼。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信房推开华姬说,“我们先说好。这次要是我成功帮到你,我们俩就两清了。”
“你就这么不想欠我的情吗?”
“你答不答应?”
“好嘛,我答应。”
“好,你可别像上次一样耍赖。”
“放心吧。”
“还有,接下来要按我说的行事。”
“这么麻烦的吗?”华姬瘪着嘴说道,“好吧,都听你的。”
“其实我已经打探到了一些能登的情况。接下来你就去求仙桃院居士和景胜殿下帮忙。”
“不行,母亲大人和哥哥一定不会帮我的。把我嫁给政繁,他俩不知多开心呢!”
“刚刚我们怎么说好的?”
华姬鼓着腮帮嘟囔:“是是是,都听你的。”
出了信房的房门,华姬立马就找到仙桃院居士和景胜,向他们苦苦哀求。说是打死也不愿嫁给政繁。
“这可是一桩美事啊!你为何这样抵触呢?”
仙桃院居士问道。
“母亲有所不知啊。若是政繁只是上条家的继承人,我嫁给他也无妨。可是他如今是要去继承能登畠山家。那能登哪是可去之处?要远离母亲和哥哥不说,可能还要永远阴阳相隔啊!”
华姬哭诉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政繁年纪轻轻却深明大义,愿为馆主大人平定能登出力,这可是为人臣子的典范。你能有这样的夫君,应该感到荣耀才是。”
“难道光有荣耀,母亲你要置女儿的性命于不顾了吗?”
“阿华,你不能这样和母亲说话。”
景胜劝导道。
“哥哥!难道我说的有错吗?平日里你最疼我了,难道你也忍心吗?”
景胜被华姬问住了,心软的他只好向信房投去求助的目光。
“华姬小姐你也无需如此害怕。”信房开口分析道,“纵使此番政繁的任务凶险万分,背后不是还有馆主大人支持吗?”
“是啊。”
景胜附和道。
“只要畠山家的老臣们稍有动作,馆主大人便会派兵前往支援,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
信房故意卖了个关子。
“只是什么?”
仙桃院居士问道。
“只是……如今拥戴春王丸为当主的长纲连父子暗中与织田家来往甚密。要是他们联合起织田家,恐怕政繁性命危矣。毕竟越后到能登,这路程遥远。”
信房说到这里,华姬立马啜泣起来。
“他们要是杀了政繁,哪里还会留我性命。我这一去,恐怕是再也见不到母亲大人和哥哥你了。”
“这……”
仙桃院居士心里愁苦,她询问景胜的看法。景胜也没了主意。
“不如趁前往七尾城的使者还没回来,两位殿下前去和馆主大人商讨一下吧?”
“哎!也只有这么做了。”
仙桃院居士终于还是松了口。
华姬掩着面假装哭泣,偷偷朝信房吐了吐舌头。
出了景胜的书院,华姬的心情甚是愉悦。她将下巴靠在信房的肩膀上说道:“还真有你的!”
“别高兴得太早。还有一个人才是关键,我们得找他帮忙才行。”
“还有一个人?是谁啊?”
“你的未婚夫上条政繁。”
“什么,找他?他怎么可能会肯帮忙?”华姬连摇了两下头说道,“要不是他自作主张,我们还需要这么大费周折吗?”
“你别急嘛,一切按我说的去做……”
信房凑近华姬的耳边,交代之后的计划。
一听华姬主动找他,政繁便兴匆匆地赶了过来。侍卫宗八郎被菖蒲挡在门外,华姬的房内仅有华姬、信房、政繁三人,但政繁起初并不知道。
他进门后,见到了坐在一旁的信房后,表情立马沉了下来。
“什么嘛,原来犬先生也在啊。”
信房微微一笑,旋即郑重地伏身在地,向政繁恭喜道:“恭贺政繁殿下和华姬小姐喜结良缘!”
这令政繁大吃一惊,他半张着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啊,真没想到!”信房笑着赞叹道,“这次政繁殿下干得真是太漂亮了,男子汉就应该有这样的气概呀!不仅是我,就连华姬小姐也对你刮目相看呢!”
“真的吗?”
政繁兴奋地向华姬确认。
华姬表情飘忽地“嗯”了一声。这可把政繁高兴坏了。
信房立马说道:“经过长时间的修行,你终于成为一名配得上华姬小姐的出色武士了。真是可喜可贺!”
政繁害羞地搔着脑袋:“哪里,哪里。多亏师傅你指点了我。”
“可惜这次前往能登,在下没法陪政繁殿下一同前去。”
信房叹了口气。
“师傅不用担心,有宗八郎陪着我呢。”
“宗八郎是不错,只是……”信房说话吞吞吐吐,似乎有难言之隐,“你想好对策了么?”
“什么对策?”
政繁发懵道。
“畠山家内部争斗激烈,你此行甚是危险啊。”
“不是还有馆主大人做我的后盾吗?”
“哎!”信房重重地一声一叹息,“虽然与政繁殿下相处时日不多,但你总让我想起那已不在人世的弟弟。”
“嗯?你恢复记忆啦?”
政繁问。
“想起了一些。”
“等一下,为什么是过世的弟弟?”
“一想到你可能被奸人所害,我就……”信房又是一声叹息,“游佐氏是一直倾向与我方结盟。可如今畠山家还是在长氏父子的掌控中。你看畠山义隆的下场。你此番前去威胁的可是长氏父子的政权,若他们再想出什么毒计,纵使馆主大人有千军万马也是在千里之外啊,如何救你性命?”
“我也不是仍任宰割的羔羊,一定会小心提防。”
虽然政繁嘴上这么说,可他惊慌的脸色早已出卖了他。
“我当然不怀疑你的勇气,只怕长氏父子党羽众多,你无法一一辨别。不仅是你,你的家人恐怕也难幸免于难。”
“什么!不要,我还年轻,我才不要这么快就死!”
华姬一脸恐惧,猛地站起身,哭着就跑了出去。
宗八郎见状立马冲了进来。信房与宗八郎四目相对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呆坐在那里的政繁忧心忡忡,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一人生死是小,可要我拖累华姬小姐,我……”
丢了魂一般的政繁起身离开,完全忘记了其他人的存在。
接着阿初走了进来。于是,信房问道:“都走远了吗?”
“嗯。”
信房向后一躺,笑得前俯后仰。
“主人你真是坏心眼。”
“你没看到他的表情吗?真是笑死我了!华姬跑出去的时机也太生硬了吧,多亏那小鬼没看出来。真是笑死我了!”
“你真是……”阿初也被感染了一般,露出一丝浅笑,“好久没看到主人你这么开心了。”
“你也应该多笑笑才是。要不然可浪费了这脸蛋。”
阿初羞得满脸涨红,神色慌张:“主人你……你胡说什么?”
“逗你玩的。”
“可是政繁肯定不会放弃的。之后该怎么办?”
阿初问。
“之后?我和华姬约定的可是这一回。之后他们要怎么了结可不关我的事。”
“主人你这样子好像无赖。”
信房哼笑一声问:“像吗?”
阿初点点头。
“盘缠积攒的也差不多了,我明天就去向景胜和馆主大人请辞。”
信房说道。
“嗯。终于……”
阿初望着屋外的天空,经历的那些艰难困苦都被抛之脑后,终于一切都将回到原本的样子,原本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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