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房行至城门,大善牵着纯黑色的骏马奥州骊已在恭候,身旁的阿初也已经整装待发。
“大善你不用……”
信房刚开口,大善便用一句干净利落的“我明白”打断。
信房笑着点点头,打心底向他表示感谢。
“如果京师陷落,你立即护送廉姬母子至宫津城(廉姬父亲细川藤孝此时的居城),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信房接过马缰,骑上了奥州骊,接着对阿初说道:“你也不能跟来。要是连你也死了,到了下面,我可没法向阿通交代。”
本以为阿初一定会反对,可是此时的阿初的表情却十分平静。
“放心主人,阿初明白该做什么。”
“哦?那就好。新五郎和廉姬就拜托二位了!”
信房望了一眼前路,前路却回敬以未知的恐惧。
“永别了!”
信房大喝一声,纵马飞驰而去。
安土城的景色在身后越拉越远,以至被新的景色所取代。信房沿着山道策马狂奔,听不到除了自己以外的马蹄声,唯有密林枝头的猫头鹰叫得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信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上面的毛孔竟完全战栗。他不禁笑了起来。
“没有一人跟来吗?”
信房苦笑道。
是啊,只要是人都会因为死亡而感到恐惧。我也一样,更何况那些部下……
奥州骊即将窜出树林,枝头鸟群突然集体振翅飞离。扑打翅膀的响声打破了密林的静谧。信房有所疑问,但已无暇顾及,他一心只想跑得更快。
可当鸟儿振翅的声响逐渐消失,身后却依稀传来零星的马蹄声。信房稍稍侧头回看,原来追上来的是坂本九郎兵卫和又市郎。
“你们……”
信房不解。
九郎兵卫答道:“殿下说,没有浓姬夫人和右府大人就没有你。可对于我来说,没有殿下就没有我。要不是殿下你,我现在还在木槻城过着受众人唾弃的日子。若不与殿下共进退,我和过去又有什么区别,不就等于一步也没有向前吗?!”
又市郎则豪爽地说:“我可是老早就说过了,我是为了追求武道的最高境界才跟随你。我可不能让你这么轻易就死了!”
信房激动不已,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马蹄声越来越密,近三百人的骑马队逐渐汇聚而来。家臣之中无一人退缩,他们愿坚守忠义,至死方休!
“好!”信房高声呼喊道,“我们要赶在叛军之前与中将的部队汇合,然后固守本能寺,这是我们唯一的胜算!”
“遵命!”
三百骑兵气势如虹,如同羽箭一般飞向京师。
接下去就是与时间的赛跑。正如信房所说,本能寺如同一座城堡,且只有一条路可进入寺内,那便是寺门前的那座短桥。只要守住寺门,叛军就无法在顷刻间攻下本能寺。只要信房赶在光秀到达之前,将消息告知信忠。他们便可领着一千五百人的部队,固守在寺内,等待周边武将的救援。这是唯一可以救下信长和浓姬的办法。
抱着这最后的希望,信房的队伍一点一点接近着京师。可当他们临近东门时,却望见本能寺寺中的火光。
晚了!一切都晚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信房瞪大双眼,出神地望着已被点燃的参天古木,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殿下,小心!”
又市郎话音未落,一支羽箭正中信房的腹部。信房几乎要坠落马下,多亏了又市郎从旁辅助。
“有埋伏!”
“我乃惟任日向守部将斋藤内藏介,休想从我这过去!”
受光秀之命埋伏在此处的斋藤内藏介部队忽然从道旁杀出。三百骑马队顿时陷入混乱。
信房顾不得伤势,急忙喊道:“不要乱,重组队形,突围过去!”
九郎兵卫和又市郎则在他左右保护。昏暗的郊野顿时乱成一团,刀枪碰撞声与厮杀声不绝于耳。
“又市郎先生、坂本先生,你们保护殿下突出重围,这里由我等顶着!”
又市郎猛地一点头,召集身边近三十余骑保护信房展开突围。
斋藤内藏介故意放出通往京师的道路,甚至未对信房展开追击。
“大人,这就放他们过去了吗?”
身边侍卫急呼。
斋藤内藏介则笑答:“我就担心他不进去。区区几十人只不过是垂死挣扎。里头可是有我们一万大军在。”
突进京师后,信房等人转为步行,暂时藏匿于上京围墙一角。治疗腹部箭伤的同时,信房命令家臣分别到妙觉寺与本能寺打探情况。
南北两处火光冲天,枪声连续不断,空气中漂浮着木头烧焦的味道。信房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他不由得捂住了头。
“殿下!”
前往南面探查本能寺情况的部下回来了。
“叛军已经将本能寺团团围住,似乎已经攻到中门了!”
“殿下。”
九郎兵卫唤着信房的名字,欲言又止。
信房明白,他是想劝自己撤离。中门被攻破恐怕下一秒就会发生,这足以证明本能寺中的守卫已无力抵抗。就算妙觉寺的信忠仍有一千兵马,恐怕……
接着探查妙觉寺的侍卫也回来了,令人意外的是,他的身后竟然跟着阿初!
“你……”
信房又惊又气。
侍卫赶忙禀报:“殿下!中将已经撤出妙觉寺转移到了二条御所,现在正被叛军围攻,陷入苦战!”
“连中将也被困住的话,本能寺就……”
又市郎用长枪用力一杵地面。
已经束手无策了吗……信房想要迫使自己快速思考,可脑海里竟一片空白,绝望如同硕大无朋的石门阻隔着一切生机。
“不如还是退回安土再做打算吧?”
“现在如何还退的出去,东门已被斋藤内藏介死死守住了啊!”
“那现在该怎么办,殿下?”
“殿下!”
“殿下!”
部下们催促着,信房的表情却呆滞住了。
就在众人即将万念俱灰之际,阿初缓缓开了口:“丹羽长秀先生当初受右府大人之命改建本能寺时曾留有一条密道。”
“什么!?”
众人眼前一亮。
“密道入口在哪?”
信房急问!
“在寺西面,从三条堀河往西面壕沟处,有一入口直通本堂附近的库里。”
“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九郎兵卫说道。
信房捂着腹部的伤口,跳上骏马:“诸位,还有生机!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救出右大将!”
阿初伸出手,希望信房拉她上马。
可信房却不回应。
“既然是密道,就不是摆在一目了然的地方。你最好还是带上我。”
阿初重新伸出手说道。
信房只好妥协:“好吧,但是找到入口后,你不许再跟来。”
与众人的极度紧张相比,阿初却显得过于从容了。她满不在乎地跳上了奥州骊,轻声催促了一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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