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某种默契，陆清臣忽然抬头朝二楼看过来。

沈奴与他深邃的视线撞上，微微一笑。

然后下楼。

苏世珩正拎着紫砂壶给陆清臣面前的紫砂杯添茶，察觉到他的目光，顺着瞧去。

楼梯上的女孩穿着浅杏色的毛衣和棉麻长裤，简单的丸子头，配上高挑的身材，透着股轻熟甜美风。

苏世珩回头看了眼陆清臣。

他自己也是男人，自然懂男人的劣根，对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天生没有抵抗力，表面看起来清冷禁欲的华清控股老总也不能例外。

苏世珩看向沈奴的神情更加温和，“姑姑睡下了？”

沈奴嗯了一声。

在陆清臣对面的沙发坐下，又听苏世珩说：“幸好有你在，否则不知道老太太要怎么撑过这个坎儿。”

“琼琚那孩子也真是，病得那样重，还跑去大理，忽然离世，只怕和长途奔波脱不开干系。”

“以你母亲那个性格，轻饶不了那个偷偷带走她的医生。”

苏世珩不知道这件事中，有沈奴的助力，他的话说完，陆清臣接了腔：“沈琼琚已入膏肓，柏医生不过是想让她不留遗憾，没有功劳也要记他一笔苦劳，沈夫人真要计较，未免有些忘恩。”

他说得云淡风轻，苏世珩却满心惊讶。

都说陆清臣冷面心硬，事不关己，多给个眼神都不屑，竟这般维护一个名不见经转的小医生。

沈奴却听明白了男人话里的保护和宽慰，刚才因为苏世珩的话而生出的愧疚，就这么消散于无形。

她看向陆清臣，耳边，是苏世珩附和陆清臣的话：“咱们想得明白没用，蓝姿她未必能想通，她呀，一心想要治好沈琼琚，几乎到了偏执的程度，我有个同学在器官捐献管理中心，蓝姿一天三个电话打到我这来，让我在同学面前帮她说话。”

“不知道她当时有没有见上琼琚最后一面，要是见上了还好，不然的话，她得疯。”

又闲谈了一阵，苏世珩抬手腕看了看表，“下午有个会，我就不奉陪了，陆老弟在这随意些，有什么需要就跟佣人讲。”

苏世珩大了十几将近二十岁，但架不住陆清臣辈分大，论起来，两人平辈。

陆清臣倒也没客气：“那就叨扰了。”

苏世珩笑：“是我这蓬荜生辉才是。”

陆清臣起身，把苏世珩送出门。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汽车引擎渐远的声音。

沈奴低头给柏霆深打电话，那边没人接，苏世珩的话，还是让她生出了些担忧。

思绪正乱，额头被轻轻敲了一下。

沈奴抬眸，刚好看见陆清臣的手从她眼前离开，男人在她身边坐下，身体微微往她这边侧转，右手撑着沙发垫，左手随意地搁在交叠起来的膝盖上，看过来的目光，深邃平静：“又在替别人操心？”

沈奴拿手指背蹭了蹭额头被敲过的地方，“您觉得沈夫人会记恨柏医生么？”

陆清臣却反问：“晚上是不是打算留在这里陪老人？”

“……”沈奴确实有这个想法。

陆清臣这回倒是没勉强她回家住，只道：“等这件事结束，赶紧搬回去。”

话里尽显强硬做派。

下午，沈奴回御河堡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在大院陪沈老夫人住了三天，第四天，沈琼琚的遗体回京。

前一天，沈从山已经张罗着在殡仪馆布置好灵堂，沈琼琚的遗体一到，葬礼便开始。

名门沈家长女溘然长逝，政商两届的有头脸的大人物们纷纷露面，，当天下午，陆续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蓝姿一身黑装，臂挽黑纱，胸襟别着一朵白色小花，站在灵堂前与前来吊唁的人握手鞠躬，周全有礼，面对一句又一句的节哀顺变，她总是回以微笑，和一句：“我没事，多谢关心。”

沈奴请了几天假。

她想多陪陪沈琼琚。

她的身世圈子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就算有不知道的，在沈老夫人的挨个介绍之下，也都知道了，面对众人或审度或怜悯的眼神，沈奴坦然处之。

葬礼第二天，盛安集团的CEO韩酬从外地赶回来，走完吊唁程序，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和相熟的人攀谈，休憩区，坐了不少宾客，沈奴不经意抬头，就能看见白衬衫黑西装的陆清臣。

他旁边的男士都夹着烟，只他没有，配合他清冷的长相，不免有种遗世独立的干净淡泊的感觉。

中途，她去了趟卫生间。

出来时在卫生间门口遇到韩酬，看出来对方是在刻意等自己，沈奴停下脚步：“韩总。”

韩酬目光深沉，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而后缓缓笑了：“以前倒是没注意，你跟沈总长得很像。”

“真没想到，蓝董会瞒着我这么大的事。”

韩酬一直给沈奴一种笑面虎的阴险感，仿佛他看着你的每一秒，都在想着怎么算计你。

她笑了笑，不卑不亢：“韩总这话奇怪，她连我奶奶和姐姐都不说，为什么要告诉你？”

韩酬听了，轻笑了一下，“小姑娘，有很多事你不懂，我跟蓝董认识二十多年，工作上是领导和下属，生活中，我们是好友。”

像韩酬这样的职场老油条，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跟沈奴这么长篇大论地说废话。

“韩总到底想说什么？”沈奴皱起了眉。

韩酬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个男士钱夹，打开抽出一张名片。

边递过来边说：“上面有我电话，以后遇到问题，可以打给我。”

沈奴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出于礼貌，两手接过来。

大集团的CEO，名片不管是设计还是质感，低调又奢华，正打量，韩酬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却不是和她说话。

“陆总。”

沈奴听见他说。

这两个人令她心头微动，立刻联想到一个人，抬眸，果然瞧见陆清臣单手插兜朝这边走来。

韩酬识趣地告辞。

陆清臣冷淡地瞥了眼他的背影，抽走沈奴手里的名片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哎……”沈奴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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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