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点声响起，刘璋从睡梦中惊醒，侧耳倾听，已是四更天了。他披衣下榻，在房中走了几圈，轻轻拉开了门。

外面是寂静的夜，裴元绍没有守在门外。一缕昏黄的光从会客厅那边传来，刘璋心中叹息，该来的还是来了。

回头望了一眼榻上朦朦胧胧的人影，刘璋眼中多了一丝温柔。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西川这块土地上，还能被金旋吓倒？

刘璋轻轻关上房门，顺着灯火前行，一个侍卫、侍女也看不到，天地间仿佛只有一人。刘璋渐渐平复心情，稳稳走到会客厅外。

会客厅中响起金旋的声音：“季玉公子，金旋来得鲁莽，还请见谅。”

刘璋冷哼一声：“不用假惺惺的，金旋，你深夜入我寝宫，要杀人越货不成？”

金旋快步出门，拱手施礼：“我是客人，怎么会杀主人？季玉公子，你小看我金旋了。”

“既然不杀我，有话直说吧，说完了我还要回去陪阿鸾。”刘璋语气平淡，像没事人一样从容。

毕竟是一方之主，不可轻辱，金旋心中感慨，将刘璋让进了会客厅，宾主易位。

金旋开门见山：“季玉公子，西川与武陵与结盟，两地通商，你看如何？”

刘璋毫不犹豫回答：“结盟毫无问题，通商是好事，不知怎么个通法？”

“怎么通商要看那些大家族的，交给他们去办就好。我武陵有三大家族，田氏、向氏、冉氏，他们若到西川经商，季玉公子要待他们如西川百姓。”

这个要求极低，低得让刘璋有些出乎意料：“若论商道征战，我西川王氏、黄氏、费氏、冯氏也不是好惹的。金旋，回去告诉你的夫人们，来西川做生意，不要亏了本钱，回去找你哭鼻子。”

这么快就把冯氏当做西川的家族了？冯鸾可不是冯氏一族的掌舵人。金旋心中暗笑。

“季玉公子真是快人快语。我想请刘循公子领兵入武陵，不知季玉公子意下如何？”

“哈，镇南将军想得周到。我这个长子留在川中，反倒难办，既然他与镇南将军有缘，便让他率领一千人马，赴武陵任事。”刘璋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金旋，你素来不做亏本买卖，不知武陵要派哪一位将军入川？”

“季玉公子，我派黄忠将军率领一千人马，权做涪城县尉，你看如何？”

涪城与成都相隔数十里，不远不近。刘璋冷笑一声：“你若不嫌屈才，我也没什么话讲。告诉黄汉升，若无军令，他不得进入成都，若走错了路被人宰了，你不要来找我叫屈。”

金旋挑起大指：“季玉公子气魄吞天，此事我会叮嘱黄忠。”

刘璋郑重提出：“孔明先生便留在西川，继续做我的蜀郡太守，镇南将军，此事你不会反对吧？”刘璋提出条件，目光炯炯看向金旋。

金旋哑然失笑：“你就那么有把握能收服孔明？”

“能不能收服孔明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敢不敢答应？”

“你放心任用就好，我有什么不敢的？他日孔明若投靠了你，我绝无怨言。”金旋满口答应。

刘璋点头：“你的野狼将军裴元绍还是带走吧，有他在我身边，我寝食难安。”

金旋嘿嘿一笑：“那是自然。不过，他保护你那么久，为你杀败张任，平刘循之乱，你用一千两黄金就打发了，未免太过小气。”

“呸，金旋，你好无耻，你派来的将军，阴谋害我，还要让我发俸禄？我顶多再送他一千两路费，若嫌不足，你自己给裴元绍去补。”

金旋笑了起来：“季玉公子好大的手笔，西川富庶，武陵贫瘠，你又何必跟我算计这些小钱？”

刘璋哈哈大笑：“你的雅士居从我成都赚走了不知多少钱，我还没和你这笔账。”

“雅士居是冯妍的，不是我的。你从雅士居娶走了冯鸾，还要怎样？雅士居赚的钱，一大半都用来赈济西川贫民了，此事你难道不知？”

刘璋板起脸来：“雅士居不过一间茶舍，赚点辛苦钱，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西川的百姓都是我的子民，我自己会去赈济。”

金旋连连摇头：“季玉老兄，我今日才知道，你最擅长的便是得了便宜卖乖。我金旋为你与蛮人厮杀，擒孟天王、擒祝融洞主、救张卫，你不会让我白白受累吧？”

刘璋脸上闪过一丝惭愧：“这些事情上，我对你心存感激。战死的兄弟，由我来安葬，受伤的兄弟，我来请人医治。我再另送你黄金万两，已做武陵兵丁的军饷。”

金旋叹了口气：“战死的兄弟，我会将骨灰带回武陵入烈士陵园。难得你大度一回，我收了你的黄金，便为你将城外的蛮兵驱散。”

刘璋沉默一阵，再次开口：“金旋，你我之间的盟约明日便可签下。三年之内，你若取了荆襄，我便双手将西川献给你，你若还在武陵郡做草头王，那就别怪我不认今日的密约了。”

金旋点头：“一言为定。曹操、张鲁、蛮人若是侵扰西川，刘兄只言片语带到武陵，金旋立即派兵相助。”

刘璋举起手来：“这些都是后话，不提也罢。金旋，你我击掌为誓。”

“啪啪啪”三声脆响，誓约已定。

刘璋转身出门：“金旋，请吧，你若再夤夜进我的寝宫，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在蜀郡有雄兵数万，你再厉害也难逃一死。”

“那是自然，以后你不请我，我不会再到成都。”金旋拱手施礼。

裴元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向刘璋躬身施礼，随后与金旋一道离开寝宫。

刘璋心中暗叹，这位野狼将军虽是金旋的人，却为自己出力不少。一个黄巾将军，竟能正面战胜张任，看来川中诸将距离真正的名将相去甚远。

边走边想，刘璋不知不觉回到卧房中，他脱去外袍，轻轻躺在冯鸾身旁。

“夫君，这么晚不歇息，你干什么去了？”冯鸾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

“出去走了走，恰巧碰到一位故人……”

“什么故人？怎么会半夜来到我们的寝宫？”

“一个让我又气又恨，又心生敬意的人。”刘璋声音里充满了感慨。

金旋明明掌控了他的生死，却又取势极低，毫无咄咄逼人之意，让刘璋心中多了一丝安慰。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去与曹操、袁绍争霸天下。

难道金旋真的就这么走了？不怕自己派兵捉拿？莫非金旋在寝宫中还有什么后手？刘璋心中暗叹，将这个念头狠狠挥去。

冯鸾还要再问，刘璋轻轻揽过她的娇躯，鼾声随即响起。冯鸾见刘璋不愿多讲，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成都的街道上，一片静谧。金旋在前，裴元绍在后，两人直奔雅士居而去。

裴元绍不去问金旋与刘璋谈得如何，在他看来，只要金旋出马，天下就没有什么难事。

叶县城中，张绣还在和贾诩议论军机。张绣明着去攻打平舆，却忽然突袭叶县，一战功成。

曹军败走，守卫许都的荀彧一面命人通知各处，谨守城池营寨，一面派快马赶往官渡，将叶县失落的消息禀报曹操。

荀彧叮嘱报信之人，命他报汝南大捷，切不可将叶县失落的消息当众讲出。

张绣攻下叶县，想继续北上攻打舞阳，贾诩当即劝阻。曹军吃了败仗，丝毫不慌乱，可见荀彧的沉稳老辣。

军情如火，张绣与贾诩昼夜交谈，谈着谈着，便提起了金旋。

张绣轻叹一声：“不知道大哥那边近况如何，他带了数百人入川，恐怕少不了波折。”

贾诩点头：“镇南将军用兵太爱弄险，此君子所不取。无论西川之行是否顺利，绣公子，你都不可效仿。”

张绣摇了摇头：“先生，我和所见不同。武陵郡地广人稀，粮食纤薄，无力招募重兵。无奈之下，大哥只好兵行险着。”

贾诩望向武陵方向：“绣公子，依你看来，武陵一郡能养多少兵？”

张绣默算一阵：“最多养兵五万，如今大哥手中只有两万人马。”

两万人马用来守卫武陵尚显不足，更别说争霸天下了。张绣脸上无光，再叹一声。

贾诩微微一笑：“绣公子，你和世人一样，被镇南将军骗了，武陵的大山里，有蛮兵十几万。”

张绣奋然起身：“对呀，大哥收服了武陵蛮，手中的精兵不少，为何还要如此行险？”

“镇南将军若想进取天下，立刻便能起兵。不过这样一来，刘表的目光便全部落在他身上。依我看来，镇南将军任由曹操、袁绍相争，是想得渔翁之利。”

张绣大喜，拉着贾诩一遍遍算计着曹操、袁绍的胜败，在战局中寻找机会。

成都府内，金旋径直赶往雅士居。他越过高墙，找到冯习，问清了冯妍的住处，狸猫般摸了过去。

冯习躺回榻上，轻呼一声：“不好，青桐姐、晴姐和妍姐住在了一起，姐夫此时去窃玉偷香，恐怕不会顺利。”

卧房中，金旋一脸尴尬站在榻前。

冯妍笑得以被蒙头：“夫君，你来得正好，我们姐妹正在议论你。我的绣榻大得很，上来吧，我们一起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