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带着寒意。

刚刚跳舞出了满身汗，冷风一吹，许缓缓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心里暗想着是不是有人在偷偷念叨她。

她走出排练厅，从书包里拿出吴素时时刻刻给她备好的外套披上。

路过后亭，长期游窜在校园里的小奶猫正围着一个不明物绕来绕去。

再仔细看去，沈池仰面躺在哪里，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掌心朝上置于旁边。猫咪似乎不长记性，忘记了之前险些丧命于这个人的手，依然围着他转，还时不时舔|舔他掌心。

许缓缓提腿想离开。

猫咪哼叫一声。

许缓缓叹口气，收回步子往那边走去。

过去看看吧，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呢。虽然沈池这人讨厌，但她也没有讨厌他到置人命于不顾的地步。

沈池安静躺着，不说话的样子比平常顺眼，有种乖巧的温驯。他眼皮很薄，睫毛却格外长，眼尾坠泪痣。

她曾经听说过，泪痣是泪水所凝，有此痣者，注定为爱所哭，被情所困。[注]

许缓缓眼睛莫名一烫。她赶紧收回目光，想用脚尖踢踢他，看有没有反应。觉得不太合适，她没好气地蹲下身，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没有反应。

许缓缓脑筋一转，果断伸手往沈池手上一掐。谁让他之前还掐自己！

可谁知她手刚一碰上，沈池就突然睁眼。她被吓得直接栽在地上，手还被沈池反扼住。

沈池眸子漆黑，问道，“你到底是谁？”

如果是之前的许缓缓，再看了他那些不堪的视频后，是不可能再接近他的。

她出过车祸，说是失忆也不是没人信。可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短短失忆两个字，就能抹掉之前她所有不堪的事情，又成了清清白白一个人。

沈池忍不住嗤笑，这种好运怎么从来不降临在他身上。

以前的许缓缓让他只想离开，可现在的，他有了想把她从云端扯下来的冲动。

两人靠得很近。

沈池单膝撑地，微微俯身。她栽坐在地上，双手还被他扼住。

怎么会有这样好坏不分的人，自己明明是好心。

她努力想挣开，还不忘威胁，“我要叫人了，有人来你就完蛋了！你完蛋了，沈池！你完蛋了!”

沈池身体继续往前倾，想往她颈后看。

许缓缓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尽管上次已经看过，并没有看到，可他还想试试。

“你要干什么！”

沈池没有搭理。

还没等他靠近看清，少女就扑了过来。她头狠狠擦过他下颚，牙齿紧紧咬上他的肩膀。

记忆里的梦中。

那个女人带着满腔的恨意，也是这样咬上他的肩膀。

齿间的触感重叠交错。沈池难以置信地低头。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一个小角。从他这个角度看去，莹莹月光下，许缓缓的脖后颈赫然停着一颗浅褐色的小痣。

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下一下，扑通扑通地。他将手朝心的位置放去，那里正在鲜活地跳动着。

许缓缓趁机挣开。

她力气用太大，反作用力使她重新倒地，连书包也不知什么时候扯出一道口子。

早上宋翘塞给她的本子被甩了出来。

内页正好被翻开，里面两条人影纠缠在一起，轻纱恰好遮住不该看的，其他部位一览无余。

画的确实很好，可确实和宋翘说的一致，应该带回去看。

...而不是在这里。

许缓缓刚刚还愤怒的表情瞬间凝固，接着是悲愤，再接着整张脸像桃子一样爆红。

沈池也没有料到这一幕，他的表情略有些僵硬，眼睛死死地盯着翻出来的那页。

许缓缓顾不上疼，赶紧将东西捡回，拉上书包便落荒而逃。

本子让许缓缓当场社会性死亡。但秉承着不能暴殄天物的原则，她还是硬着头皮欣赏完了。

晚饭后，她躺在沙发上消食。

随手点开几个舞蹈视频来看，今天跳舞，让她又想起了自己之前学芭蕾时的那股冲劲。

她点进一个视频。

许稚爬上沙发，肉乎乎的手点向另外一个视频，“姐姐看这个。”

许缓缓随他意，反正看什么都是看。

渐渐地，她察觉到不对劲。视频的画质看上去有些年份，可里面的人许缓缓却认识。她将视频截图放大，再次确定那人的身份。

这是一小段芭蕾舞剧，糖果仙子舞曲。视频中的人像精灵般，随着每一个音符节拍跳动。旁边配着几个大字，芭蕾天才少女斩获国际大奖。

许缓缓想了半天，记起她的名字。往搜索框里一输，下面跳出多个关联视频。

翻到最下面那个视频，她手指一顿。

周日早上，许缓缓到排练室时，里面已经有人。

那人正在跳舞，动作干净利落。

许缓缓再次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她紧绷的脚背。

方怀宜见有人来，她停下动作，找了个角落坐下。仿佛刚刚翩翩起舞的不是她。

许缓缓回忆起班级里的方怀宜来。很安静，安静到从来不在班级里发言。没什么存在感，像是个透明人般，想她的脸张什么样子都要想好几秒。

许缓缓扫了几眼，收回目光。

人慢慢来齐。

突然，旁边传来惊呼声，“心寅你跳得真好看！”

陈心寅刚跳完一遍，听见这话，她微微抿嘴，不好意思道，“我随便跟着视频学的。”

“真的吗？”

赞叹声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围在她身边问她怎么跳。

陆安怡提议道，“要不你来带我们跳吧。你说可以吗？”她将目光投向章菱。

章菱没有意见，反正只要最终舞跳得好就行。

陈心寅微微垂着眼，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欢喜。她为了这个舞准备了很久，为的就是今天。

良久，她收拾好表情，怯怯道，“你们不嫌弃我教得不好就行。”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接着便是位置分配的问题。

章菱脸上带着一丝勉强，她看着大家，“我之前没有注意，我前几天看了一下，发现中间那个位置要记的动作有点多，也很复杂，你们看看大家谁想跳这个位置。”

站在中间多好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身上。

众人皆是面带不舍，但也确实怕自己跳不好。

“要不我来试试吧。”陈心寅突然开口，“我也不保证一定能跳好，但我尽量不会给大家拖后腿的。”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好听，大家看了她刚才的表现，也没有意见。于是纷纷开始选剩下的位置。

选到最后，剩下的就是排在末尾的两个位置。

章菱在每个人名字后面，写好对应的位置。她有些为难，看着还没有选位置的许缓缓和方怀宜，“还剩下最后两个位置了。”

她有些歉意，毕竟许缓缓是她自己亲自叫来的。

这两个位置偏，走位也少。如果前面人高一点的话，后面两人几乎会被完全遮住。

陆安怡抢答，伸手指向许缓缓道，“那刚好，你们两个就站后面。”

“其实后面也不错啦。”陈心寅安慰道。

其他人也附和。她们都不愿放弃自己的位置，去站在后面。

许缓缓扫了一圈，看向站在后面垂着头的方怀宜。她没什么表情，平和地接受这个安排，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存在感。

所以大家才这么肆无忌惮，但许缓缓和她不一样。

章菱问道，“你们两个觉得可以吗？”

方怀宜依旧没什么表情。

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就这样决定时，许缓缓淡定开口，“我觉得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