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康私兵三万余人，其中既然有受他胁迫之人，那必定也有主动听命之人，御史台和大理寺会负责把其中的帮凶查出来，至于剩下的那些人，纵然有罪，可罪不至死，不如就连同任康剩余的其他兵马，一并放到魏爱卿兵营中，由你管教。”杜霆说道。

魏韫也毫不推辞，“末将遵旨。”

杜霆看向兵部尚书，吩咐道:“此事尽快办好。”

兵部尚书领命后，起身时不动声色的看了太子和何忱的方向一眼，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陆澈和宸王跪在一旁，沉默不言。

大理寺卿心里原本有的哪点不满，如今也被杜霆这番分配说的荡然无存。

这当中看似简单的几句话，包含的内容却颇多。

任康是效忠太子的，纵然现在太子过河拆桥，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而如今任康的兵马却尽数到了魏韫手中。

魏韫性情冷淡，不涉朝政，没人知道他立场究竟如何，但总归知道此人绝不是太子一党，兵权到了他的手上，等同于太子的左膀彻底被斩掉了。

即使太子如今只是禁足一月又如何？

他心里上的创伤，实力上的缺失，只怕是比圣上给出的惩戒更多更重。

大理寺卿心中不免感慨，他刚刚还心痛圣上对太子太宽厚，现在回想，圣上对太子当真是狠啊！

杜霆坐在龙椅上，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但他只字未语，只是道:“众爱卿还有事禀告吗？”

满朝文武无人吭声。

杜霆这才一扬手，“那便退朝。”

众人连忙纷纷行礼。

杜霆却懒得再看，只就着内监总管高园的手，走入内殿了。

听着外面陆陆续续远去的脚步声，杜霆颇为疲倦的闭了闭眼，把其余人都打发了出去，独留下高园陪着自己。

高园知他难受，便上前帮他捏肩膀和脖颈。

“你说。”杜霆过了半晌，才闭眼开口，“朕做得好吗？”

高园低头，“奴才不敢妄断圣上之事。”

杜霆道:“这里没有圣上与奴才，只有你我二人兄弟。”

高园不言。

杜霆加了几分威严的痛心，“小弟走了，何忱也不向着我了，就连心儿都离我而去，我身边如今只有你了，连你都要如此怕我吗？”

高园看着他悲痛的神情，末了，才缓缓开口，“姑爷，您做的很好。”

杜霆听到姑爷二字，仿佛魂回当年，他迎娶心儿入府。

当年他还不是圣上，只是一个王爷。

当年小弟陆鼎还在，健健康康，嘻嘻哈哈。

当年何忱还没有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他成熟稳重，温文儒雅。

当年多好啊。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要这把龙椅，不想在这上面跟亲兄弟、亲生父亲勾心斗角以后，又要跟胜似兄弟的挚友斗，这还不够，如今他还走到了要跟自己的儿子斗的地步！

坐上了这把龙椅，他从一个有妻有儿有父母兄弟和朋友的少年，变成了孤苦伶仃，没有家的人。

他竭尽全力想要平衡每一个儿女，可当初被他发配皇陵的小七只怕至今还在恨他，刚才被他斩断臂膀的太子此刻只怕也在恨他，还有子衿和陆澈，那两个懂事的孩子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对他只怕也是失落吧？

杜霆悲从心起，蔓延全身。

他苍老的双眸里渗出了泪水，可他依旧没有睁眼。

仿佛只要闭着这双眼，他就不是君王，他就还在梦中，还有家人相伴。

……

陆澈等人一路沉默的走出了大殿。

直到到了宫门口，御史大夫才转醒。

得知自己晕倒后发生了什么，御史大夫半晌未语，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虽然什么都没明说，但是在场其余三人也不是傻子。

宸王轻笑，“父皇此举，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

御史大夫道:“微臣知道，殿下放心，微臣定不会因此心寒，而生出二心。”

大理寺卿道:“微臣也是。”

宸王如释负重，“如此便好，两位大人这几日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息。”

两人齐齐行礼告退。

陆澈这才看向宸王，“捎我一程。”

宸王道:“刚才殿上才说皇子不可与朝臣勾结，你转头就要上我的车？”

陆澈道:“他们是朝臣，我们是兄弟，能一样吗？”

宸王无奈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什么，先行上去了。

陆澈随后跟上。

进了马车，陆澈才道:“失望吗？”

宸王无言了一会儿，不答反问，“你呢？”

陆澈实话实说，“有一点。”

宸王顿了顿，也如实道:“想失望，可一想他是我的父亲，我便失望不起来。”

陆澈轻笑，“还好我不是你亲兄弟。”

宸王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陆澈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日后你若是能当上君主，切勿这样。”

宸王静默半晌，点了点头。

陆澈也不再多言，一路沉默陪着他回府后，便打道回府去找冷乐颜了。

冷乐颜盼宫中消息盼了一天了，眼见陆澈回来，便跟孩子见了妈一样，迫不及待就冲上去了，“圣上如何定夺？”

陆澈知她关心哪些，正巧那些都是好结果，便一一跟她细说了，“此案结果约莫这几日便会公布，那四十二家的幸存者，大理寺也会一一找到，并补偿犒劳，若是他们有意愿，且有能力，朝中也会给他们安排一官半职，让他们以后得以安享余生。”

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冷乐颜发自内心的绽放笑容，复而又想起什么，道:“既然他们已经猜到了楚霖身边的那个小男孩是涂家遗留子，那他的来去……”

陆澈笑道:“来去自由，等到将军府被抄家，他和楚霖想去何处都可以。”

冷乐颜欣喜若狂，乐得原地转了三个圈，仿佛插上翅膀就能飞天。

陆澈看着她欢笑的面容，只觉得今天在朝堂上憋得所有的气火和郁闷，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这就是她身上独特的力量。

若是可以，他真想时间停留在此刻，让他和她永远这样一笑一闹的过下去，没有凡事纠纷，整个世间只有他们彼此二人，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