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溧阳不理他，兀自拿着蒲扇在那儿扇着，额前都是细密的汗珠，她视若无睹，仿佛根本没这个人一般。

赵贞如便自说自话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话不由得让赵溧阳想起了还在王府密道里的孟芊，她心底一寒，声音有些讽刺道:“怎么，你又要杀人？”

“她想要伤害你，那我就要杀了她。”

赵溧阳冷笑，“赵贞如，你杀了那么多人，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赵贞如闻言不语，他看见了她脸上的厌恶，像是一把刀狠狠刺进了他的心里。沉默良久他才道:“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自保。”

“那孟芊呢？”赵溧阳放下蒲扇，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你难道不知道她对你的心意？她那么全心全意的爱着你，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赵贞如脸上没有半分愧疚之色，沉声道:“她是很好，但是她知道得太多。”

赵溧阳闻言苍凉一笑，提醒他道:“赵贞如，你别忘了，世界上知道你秘密最多的人，是我。”

赵贞如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很热，像一团火，接触瞬间将她的整个世界烧成了灰烬。

男子眼神淡淡的，却有种笃定的决绝，“小六，你不是别人。你应该知道，四哥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

赵溧阳似读懂了他眼底的决绝，神色颇有些凄凉道:“但是你也不会放我走。”

赵贞如有些无力的松开了她的手，转而望着那火炉中燃烧的火苗发呆，许久他轻轻道:“小六，外面的世界真的那么好吗？比留在我身边还好？”

赵溧阳不说话，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你我认识九年，你若说我存了利用你的心思，我承认。”赵贞如转头，看着她的眼睛，“可除了利用之外，我对你的好，你全都看不见吗？”

赵溧阳心中一痛。

她并非木头，怎么可能看不见他的好。

小时候他杀了曾府里所有欺负过她的人，教她读书认字，教她画画练武。

他隔三差五的来，最开始是一脸不耐和厌烦，可后来哄着她的时候也算是有耐心。

她明白他的利用和欺骗，也明白他的真心和情感。

赵溧阳缓缓开口，“孟芊对你很好，你对孟芊也好，可是她还是死了。我已经不知道你的好，到底是真的，还是为了更好的利用我。”

赵贞如闻言，气得脸色微微发白，他看着赵溧阳，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名叫委屈和冤枉的心情。

他原以为他们之间有些话不说出来，她也能懂得。

可如今看来，赵溧阳根本就是一根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他实在是气急了，根本忍不住，手握成拳，对着赵溧阳的后脑勺便捶了一下，怒声道:“赵小六，你是不是头猪？”

赵贞如是个幼稚鬼。

骂人的话，只有这么两句，气急了只会翻来覆去这么说。

赵溧阳“啊”了一声，一下子捂住了脑袋，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赵贞如下手的地方正好是今天软轿倒地的时候，她撞在横梁上的地方。

那里先前就鼓了一个包，不碰还好，一碰就疼得要命。

赵贞如皱眉，心里有些担忧，可一想起那些年她的把戏，便故意板着脸道:“赵小六，你又演什么戏？”

赵溧阳又气又痛，只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臭男人，可惜后脑勺传来一阵掀翻天灵盖的剧痛，让她发不出声来，只能弓着身子埋着脑袋。

赵贞如见此，脸色微微一变，连忙上手扒开她的手，随后仔细看了一下，果然后脑勺肿了一个大包，就算是头发遮住也能明显看到。

赵贞如皱眉，竟还产生了怀疑，“我下手有这么重吗？”

赵溧阳气不打一处来，瞪着那人，“赵贞如你是猪是吧？”

赵溧阳突然发现，也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原来自己气急了也只会骂对方是猪。

赵贞如敛了神色，用手轻轻给她揉着，他力道很轻很轻，好像生怕伤了她。

男人的声音很不好听，“这是怎么弄的？”

赵溧阳没好气道:“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的梁宠妃。”

赵贞如的手顿了一下，似有些走神，好半天才道:“眼下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清河郡的人暂时动不得，梁贵人…还得活几天……”

赵溧阳听着他那意思，还真准备杀了梁贵人，她本想阻止，可想到锦儿先前险些疼晕的样子，那一刻她连杀了梁贵人的心都有。

她不应该再妇人之仁。

于是她没有开口求情。

她就是想让梁贵人死。

赵贞如见赵溧阳又沉默了，以为她是不喜自己的杀戮，有些不自然的解释道:“梁贵人嚣张跋扈，我的后宫里容不下这样的女人。她早晚都会……”

赵溧阳打断他，“那是你的事情。”

赵贞如好看的眉毛皱起，他皮肤很白，灯火倒影在玉石台阶上，衬得他的双眸里仿佛有流光溢彩。

“小六，没有人生来就喜欢杀人的感觉，我从来都不喜欢。”赵贞如的声音飘远，听在赵溧阳耳朵里有种忽近忽远的错觉，“只是有时候……我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了我。”

赵溧阳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有时候理解，有时候不理解。

赵贞如说得对，她确实有些妇人之仁。

她一直觉得善良不应该是一种罪过，可赵贞如总说她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她没有别逼急过。

“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选择这条路。我宁愿生在普通人家，做一个普通的人，每日只需要忧愁下一顿吃什么，田地里收成如何，明天会不会下雨这样的小问题。”

赵溧阳心中一动，转头看着背后那人。

赵贞如似乎这辈子都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

那人脸上有淡淡的笑，此刻却显得有些孤独和凄凉，“可是我若是选择那样的生活，我会死，你也会死，我身边所有的人都会死。父皇…是不会放过我的……”

赵溧阳终于问道:“我很好奇，你总说父皇会杀了你，可是虎毒不食子，为什么父皇就一定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