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怎么都没想到, 这古玉，她竟是拒绝不得了。

此下听见楚敏这般说法，顾倾倒还真真是觉得姜润在马车上说的那句“居心叵测”与楚敏契合得很了, 无奈她当时不听劝, 这会儿想明白也枉然了。

“阿倾不必这样为难，行知回京以来，尚未上公主府拜见过长公主和驸马, 改日登门, 携礼相见，乃是正礼。”

姜润出言替顾倾应下了楚敏的话, 却将顾倾从这件事里撇得干干净净。仿佛楚敏赠玉，确确实实就是为了拜见赵国长公主一般。

楚敏眼底波澜微起，面上仍旧不显, 状似随意地接话道:“长泽兄所言甚是，我本该早早登门拜见长公主和驸马。”

姜润只觉楚敏意有所指, 不由眉梢一扬，转而却看向了顾倾，温声道:“阿倾，我们不好叨扰行知太久，不如就此告辞吧。”

顾倾微微一笑，从谏如流。

“叨扰了，我这就告辞了，楚郎君且留步, 不必相送。”

顾倾的裙摆在门槛处滑出好看的弧度, 裙摆上金线绣的簇簇桂花仿佛掀起了阵阵香风。

楚敏就驻足停在原地，目送顾倾渐行渐远。

“郎君，县主和姜郎君已经走远了。”仆役躬身禀告, 只觉楚敏周身的气息都一点点地冷了下去，便连头都不敢抬。

久久，楚敏终于开了口，吩咐仆役道:“把这玉收好，寻个良辰吉日，我亲自送去公主府。”

“是。”

仆役们无声地躬身退下，留下楚敏独自一人站在堂中。

姜润跟着顾倾上了马车，顾倾一到马车上就径直靠着车厢瘫坐了下去，她很清楚地知道，今日之事，是她莽撞了。若非姜润就在宫门口等着她，只怕这会儿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现在倒是知道怕了。”姜润似笑非笑地勾着唇，半睁着眼看着顾倾。

顾倾闭了闭眼，没有搭理姜润。

“阿倾，比起别人，你总该更相信我一些。”姜润伸手将顾倾的手拢在自己的掌中，使了些力气，不让顾倾有机会将手抽出去。

顾倾试着抽了抽手，没抽动，便也不再白费力气，只是睁开了眼，长长地舒出了口气。

“姜润，你说让我

相信你，可我要怎么才能像你想的那样相信你呢？”

“旁人心里各有算计，我不一定能看明白，可你，我不也看不明白吗？”

顾倾看着姜润，摇了摇头，“姜润，我看不明白你，我真的，看不明白你。”

“这不一样，阿倾，这不一样。”姜润顿了顿，握着顾倾手的手在悄然间紧了紧。

“这有什么不一样？”顾倾又闭上了眼睛，不肯再看姜润。

这当然不一样。

姜润想告诉顾倾，她与他之间的不坦白，不是因为心思各异，算计各异，而是因为前世与今生的纠葛，是他不能宣之于口的亲身经历。

有些事情，越多的人知道，就意味着越大的危险，子不语怪力乱神，在大权在握之前，姜润不敢冒这样的险。

“阿倾，你相信我，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做出于你无益的事情。”姜润松开手，揽住顾倾，垂头看着顾倾，郑重道。

顾倾眼睑微动，仍旧没有睁开眼。

“阿倾，我向你保证，待得时机成熟，你我之间，再无不可说之事。”

或许是因为姜润的声音里满是温柔，又或许是因为姜润口中那句“再无不可说之事”过于动人，闭着眼的顾倾终于又缓缓睁开了眼。

顾倾看着姜润，略一点头，算是应承了姜润刚刚说的话。

“姜长泽，你最好是说到做到。”

顾倾嘴里的称谓从名到姓，姜润不禁失笑。

“阿倾，市井人家中，就有妇人会连名带姓的唤她的郎君，兴许还会一边唤，一边拧他耳朵，旁人便会笑那男人怕自家娘子。”姜润有意逗顾倾，眼底半是调笑半是戏谑。

顾倾眉梢一扬，干干脆脆地伸手拧住了姜润的一边耳朵，皮笑肉不笑地问:“是这样拧耳朵吗？”

顾倾下手并不轻，但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疼痛，姜润为了让顾倾开怀，倒是做出了龇牙咧嘴的样子来，一边吸气，一边伸手去捂住顾倾拧他耳朵的手。

“娘子且手下留情，在下以后不敢了。”

姜润故作委屈的样子惹得顾倾抿唇一笑，刚松开手，不再拧姜润的耳朵，却被姜润抓住手，放在了胸前。

左边胸腔的起伏在几乎没有距离的接触下格外明晰，姜润的心

跳就在顾倾的掌心。

“阿倾，这一世，我是为了你而活的。”姜润的眼眸里倒映着顾倾的脸庞，他对顾倾说话，向来都是极尽温柔之所能是，此时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倾还记得自己看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戏本子，里面的角色各个都能为了心上人去死，仿佛只要肯死，就能证明情真意切一般。可姜润和戏本子里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他不说愿意为了她死，他说他是为了她而活。

“油嘴滑舌。”顾倾眼睑低垂，耳尖却绯红。

姜润不想逼得顾倾太紧，当下也只是爽朗一笑，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宠溺地唤了一声:“阿倾。”

姜润所言，并无一字虚假，这一世，他本就是为了顾倾而活。

上一世的姜润到了最后，该有的都有了，唯一的遗憾是年少时的提亲作罢，后来与顾倾天人相隔。

马车刚到公主府，还未停稳，就见仆役上前来禀报顾倾:“县主，大郎、二郎、三郎和三位少夫人现在都在府上。”

顾倾不禁眉心一跳，下意识地看向了姜润。

姜润一滞，轻轻摇头，示意他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顾倾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走向内院，一见到自己的哥哥嫂嫂们就想要发问，却被大嫂谢氏拦下，谢氏拉着顾倾去坐下，由顾修招呼着姜润坐下。

顾倾一会儿看看哥哥们，一会儿看看嫂嫂们，期待着有谁先告诉她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茂之？”姜润将顾倾迷茫的模样尽收眼底，转头看向了顾修。

顾修略一颔首，开了口。

“楚氏，梁王未过门的娘子，失踪了。”

顾修说得很慢，就像是担心在场的人听得不清楚一样。

顾倾心下一惊，这可是件大事。就算失踪的楚氏没有梁王妃这个身份，光凭她身后的楚家，这件事都不会草草收场。

“京都府的府尹该头疼了。”顾仲似是叹息地接了话。

“京都府的府尹是姜氏门人。”顾佐径直看向了姜润。

姜润倒是不慌不忙，带着三分笑意，随意道:“不过是个门人。”

“他们想把姜氏拖下水？”顾倾开始整理自己所得到的信息。

“他们？”姜润温和地重复着。

倾会过意来，接着说:“是六郎和楚家。”

“楚家为什么要牺牲自家一个即将成为王妃的女儿？又为什么要冒着影响整个家族名声的风险，只是为了一个有可能的把姜氏拖下水？”

姜润耐心极了，他看着顾倾，一点一点地去带着顾倾思考。

顾倾只觉自己的眼前有重重迷雾，这时，姜润走近了她，与她一起拨开一层又一层的雾气，然而眼前雾气过于深重，一时半会儿的，竟将他们困住了。

谢氏看着姜润和顾倾的互动，不由笑眯了眼睛。

“那是六郎？”

顾倾将猜测中的楚家撇开了去，不等姜润接话，又自己否定道:“不是六郎，六郎没有理由牺牲掉自己和楚家最紧密的联合。”

毕竟楚家可没有多的女儿可以做梁王妃。

那是谁呢？

“刘婕妤？”顾倾又开始了漫无目的地揣测，话一出口，却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顾倾摇摇头，“她哪有这样的本事？她又不是楚贵妃。”

“楚贵妃！”顾倾眼睛一亮，愈发觉得这个想法靠谱。

“楚贵妃不愿意让楚家跟六郎绑到一起，所以干脆釜底抽薪，顺便还能虚晃一招，把矛头指向姜家。”

“推论很精彩，但是证据呢？”顾修看着妹妹，笑得宠溺。

“雁过留声，我们可以从楚氏失踪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到过的最后一个地方开始查，总会有痕迹留下来的。”顾倾眼眸晶亮，神色认真。

姜润和顾修对视一眼，又笑着移开眼。

姜润出声唤回顾倾还沉浸在推理中的心神，“这件事，我派人去查。”

“诶？”

顾倾愣愣地眨了下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姜润。

“既然明摆着想拖姜氏下水，我若是视而不见，只怕会让幕后之人以为我是怕了，公主府不同于寻常门户，轻易动不得，不然只怕有人狗急跳墙。”姜润轻声同顾倾解释着。

“姜氏已经不得不入局了，其他人暂且就站在岸上，必要时搭一把手罢。”顾修接了姜润的话。

顾佐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坦然地看向姜润:“你若是有需要，就跟我说，满朝文武，谁都知道，我是个不受家族约束的‘逆子’，我做事，比我家两位哥哥都要轻便些。”

姜润颔首下去，应了顾佐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