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 不管二郎如何，您可是圣人啊。”叶皇后拉着泰和帝的手臂，言辞恳切。

泰和帝看着二皇子就觉自己气血上涌, 被叶皇后这么一拉, 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火气，转头看向柳安:“去给这个孽障请个太医来！”

“是。”这还是柳安第一次看到泰和帝发这么大的火，急忙低头应声, 疾走而去。

太医署的太医很迷茫, 因着陈淑妃下令长宁殿许进不许出，先前请来的太医都还在长宁殿里候着, 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又看见柳安快步走来，太医们互相看看对方, 皆知今日恐怕是出了大事。

柳安领着太医朝着长宁殿一顿疾走，太医有心向柳安打听打听情况, 碍于柳安黑如墨的脸色，愣是没敢开口问。

柳安是个好脾气的人，这是宫里人都知道的事，一旦柳安黑了脸，便是出了大乱子了。

太医在心里念了好多遍三清诸神，只盼着长宁殿里的乱子不会牵连到他。

太医被柳安带进长宁殿时，刚刚跟着柳安一起从长宁殿里出来的小徒弟已经在长宁殿外候着了，柳安瞥了小徒弟一眼, 那小宦官立即就一个踏步站到了柳安身后, 跟着柳安一起将太医带了进去。

泰和帝越看二皇子越生气，叶皇后担心泰和帝被二皇子气得太狠了，于是劝着泰和帝回了正殿, 还命人将哭个不停的楚小娘子一起带到了正殿，供泰和帝垂询。

原本哭得正上头的楚小娘子被泰和帝毫不掩饰的火气给吓了一大跳，眼下倒是不哭了——不敢哭了。

“楚氏，将你如何失踪、如何出现在长宁殿的过程说清楚。”泰和帝伸手摁了下自己青筋乱蹦的额角，沉声道。

楚氏抽噎了两下，方才开口。

“臣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臣女本是出门去白云观接出门听天师讲道的阿娘回家，也顺路拜一拜三清诸神，谁知、谁知马车行至中途突然停下，臣女只听到车夫和婢子唤了臣女一声，刚撩开帘子，探出头去，就眼前一黑，再醒来时，臣女就已经在这里了。还不等臣女弄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二殿下就进来了，然后、然后

、然后二殿下……他……”

楚小娘子连着说了三个然后也没能顺利地将话说下去，一提到二皇子就止不住地哭。

泰和帝不忍地闭了闭眼，这个楚氏是他从楚家这一代年纪与萧铭相当的小娘子里仔细挑选出来的，不论是相貌、才学、性情、德行，还是家世，都是做王妃的好人选。可现在，却被他那不着调的二儿子给毁了个干净。

叶皇后看着楚小娘子的眼里满是悲悯之色，世家嫡女是何等的尊贵？可此刻这份尊贵却好像是压在楚氏、压在所有人头上的一座大山。

如果楚氏出身寒微，叶皇后可以直接做主将楚氏赐给二皇子做侧妃，奈何楚氏出身世家，楚家还有个被泰和帝放在心尖尖上的楚贵妃，那莫说是叶皇后了，纵然是泰和帝自己，现在也是头痛不已。

怎么办？

如何是好？

怎样才能在安抚好楚家的情况下，不堕了皇家的威严？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泰和帝一定会在二皇子出生时就直接掐死这个孽障。

长宁殿里沉重的气氛也传到了昭仁殿，柳安的小徒弟将长宁殿的一切都告知给了姜太后。

姜太后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终又撇开了眼去，伸手端起了茶盏，“你们倒是很会挑时候，行了，你俩都快回府吧，宫里正乱着，没事别往宫里跑。”

顾倾愣愣地看向赵国长公主，赵国长公主伸手摸了摸顾倾的头，算作安抚。

赵国长公主是从叶皇后的椒房殿过来的，叶皇后被陈淑妃请去长宁殿的时候，赵国长公主就知道事情不简单，略一思量，就赶紧来了昭仁殿。果不其然，长宁殿里果然别有一番热闹。

“阿娘，二郎这次怕真是被陷害的。”赵国长公主虽然很讨厌这个侄子，但事情明显不同寻常，她也只能就事论事。

“被陷害？这话你自己信吗？”姜太后说话直接得很，射向赵国长公主的目光锐利得教赵国长公主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楚氏出现在长宁殿固然蹊跷，但二郎千不该万不该碰了楚氏！二郎明明可以在看到楚氏之后就唤人进去，但二郎做了什么？他这是自找的！送上门去让别人算计！蠢货！愚不

可及！不可救药！”

“我本以为陈氏再蠢也该教会了儿子什么叫可为，什么叫不可为，什么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没想到还真是娘蠢蠢一窝！这都是什么混账事！”

姜太后抬手将茶盏重重地放回了小几之上，气得长吸了好几口气。

“阿娘息怒，别为了那小混账气坏了身子。”赵国长公主忙着上前帮姜太后顺气。

“皇家的脸都让他们给丢尽了！”姜太后合上眼，吐出了口浊气。

“可是……是谁把楚家的小娘子弄到长宁殿里去的呢？”顾倾怎么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之处，陈淑妃的脑子不好是相对而言的，在姜太后眼里，陈淑妃当然也就只有那么一点小聪明罢了，可事实上，陈淑妃绝非愚钝之人。

陈淑妃比起许德妃来确实是棋差一着，可这并不代表陈淑妃就像姜太后说的那样不堪。姜太后所言，泰半是被这荒唐事给气狠了，不免有些口不择言。

姜太后冷笑两声，“还能是谁呢？这宫里，能有这个本事的，还有谁呢？”

“德妃娘娘？”顾倾猜测着开了口。

“德妃？她的手段没这么下作。”姜太后摇了摇头。

“贵妃？”顾倾继续猜。

“贵妃长了双见不得沙子的眼睛，这种腌臜事，贵妃是决计不会沾手的。”姜太后对自己儿子这些妃嫔看得明明白白，四妃之中，最聪明的莫过于许德妃，这么多年来独善其身还养大了萧钏，楚贵妃也就仗着泰和帝宠她，没了圣宠，照楚贵妃的脾性，在这宫里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孟贤妃就更是不用多说，她得多谢叶皇后，要不是叶皇后护着，她和萧钰能被楚贵妃生吞了去，陈淑妃则是有那么几分头脑，但总会时不时地犯个糊涂，不然不能在妃嫔中拔得头筹生养了泰和帝的长子和次子，却又活得像是四妃中的隐形人。

眼看着顾倾陷入了迷惘，姜太后决定点拨小外孙女一下:“宫中势力，可不仅仅只是妃嫔。”

“您是说皇子？”顾倾更迷惑了，此事涉及二皇子，大皇子便不可能是幕后之人，且大皇子一心修道，哪里有心事来掺和这些事？三皇子、四皇子？这二位可

都是隐形人，生母的出身和位份也就那样，圣宠就更是早就没了，他们没有这样的本事，十皇子和十一皇子尚且年幼，其他的皇子？

顾倾一时之间只觉事情恐怕并不如外祖母所想。

“外祖母，或许是幕后之人手段高明，不易教人看出呢？”顾倾思虑了良久，终于将这话说出了口。

姜太后看着顾倾，目光悠远。

“阿倾，你要知道，有些时候你之所以看不透某些事情，并不是因为幕后之人手段高明，而是因为幕后之人所思所想所为过于卑劣，卑劣到你难以想象。”

“外祖母？”顾倾心里有了猜想，又迅速打消自己的猜想，只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姜太后。

姜太后伸手将顾倾揽进怀里，叹息着唤了声:“我的小阿倾啊。”

顾倾在姜太后怀里眨了眨眼睛，强自逼退了眼底的泪意。

赵国长公主在昭仁殿里收获了满怀的愁思，这下好了，彻底顾不上生顾翊、顾倾这父女俩的气了。赵国长公主现在只想把她那不争气的侄子揪出来抽一顿，就这么些玩意儿，还想着争储君之位，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姜太后也不等长宁殿那头把事情处理完了，转头就吩咐宛娘送赵国长公主和顾倾离宫。

“这两个月，你们就在公主府里关起门来过日子吧，非传召，莫要随意入宫。”

姜太后的目光深沉如幽潭，看得赵国长公主和顾倾也不由得面色严肃了许多。

赵国长公主和顾倾出宫时，正巧遇上打马而来的萧铭，萧铭身边还跟着建章殿的小宦官，一看便知是泰和帝召萧铭入宫。

“姑母，阿姐。”萧铭松了缰绳，就在马上向赵国长公主作了一揖。

尽管知晓萧铭这会儿进宫是为了什么，赵国长公主还是佯作不知，如同平常那般勾起一个微笑来同萧铭寒暄:“六郎这是进宫做什么？”

“回姑母的话，是阿爹召我来的。”萧铭的笑容明朗亦如往昔，可看在顾倾的眼里，却总觉得有些森冷之气。

“既是你阿爹唤你，那我就不耽误你了，快去吧。”赵国长公主含笑应道。

“那就暂且别过了，姑母，阿姐。”萧铭又是一揖。

顾倾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萧铭打马而去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