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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伍主事他境，统领手下一批管理员，全都住在一栋楼里，是他境中唯一一栋现代建筑。

章俨的职位是六角塔守门，权限不高，所以只能在宵禁以后溜进文书室。文书室不似现代图书馆，中空设计，除门以外，上下左右前后全是书格。前后左右的还好说，无非就是高点搭个□□的事，头顶和脚下的就不好办了。

头顶的书得仰着头找，脚下的书有玻璃封着。

更为棘手的是，这里的书籍资料林林总总成千上万，章俨估摸着要花好几个晚上了，怀着破釜沉舟的心便从门口翻找起。

等他翻到第十本的时候，脑海中的吐槽之力就按捺不住了，说这里为什么不弄个什么智能便捷查书机，输个关键词就能把书名、位置全列出来，要能直接送他面前就更好了。

“你说的是我吗？”

“谁！”章俨吓得退后一步，攥紧了手里的书。

“哎哟，您轻点。”

难道是？不对，声音不是从手里传出来的，章俨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没扔了手里的书，视线左右环视，说:“阁下不妨现身。”

“现身？呵呵，不必了，你要找什么书，直接问我吧，我都知道。”

章俨准确地定位到某个角落里的一束柳枝，抱拳鞠躬道:“无意打扰前辈，在下想请教孟极之事，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哦，孟极啊......出自山海经，兽，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名曰孟极，是善伏，其名自呼。”

章俨等了一会儿，才追问道:“就这些吗？”

那声音十分俏皮道:“再说就是付费内容了哈，等下次你能正大光明的进来时我便告知与你。回去吧，我不告诉别人你来过。”

章俨只得乖乖把书放回去，原路退回房间。

谁知刚溜到门口，就被神出鬼没的林昼吓了一大跳。她跟个鬼似的从楼板倒垂下来，头发长长的散在他眼前，章俨刚开门就被头发扑了一脸，两人实打实来了个贴脸杀。他倒吸一口凉气，不等看清对方的脸，便反应迅速退出去，“砰”地关上了门。

哎哟喂啊的声音从房间内响起，林昼骂道:“小兔崽子你夹着我头发了！”

章俨又赶紧给她开了门，还先发制人说她没事躲他房间干什么。

林昼轻飘飘落到地面，心疼地摸着自己的长发，说:“老娘巡夜不行啊！倒是你，半夜不在自己房间待着，又不该你值班，跑哪儿去了？”

之前在部队被抓包的时候，撒一次谎就拉一次练，不知道妖怪会怎么罚他，他也不想知道。于是章俨反问道:“这儿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吗？”

林昼笑着说:“他境处处是陷阱，你要是不怕死，随便跑就是了。”

这话还真不是威胁，需要肆伍两人同时掌管之地，一定是十分危险的。他初来乍到，每天住处和六角塔两点一线，几乎未能涉足其他地方。章俨说:“进了明府的人还怕什么死，早就该有把脑袋系裤腰带上的觉悟。”

林昼赞赏道:“觉悟不错，不过你最近好像交了新朋友？”

章俨表情一僵。

林昼又道:“还为了她去查书？”

就前后脚的事，章俨甚至无从分辨她是猜的，还是文书室里的柳枝扭头告的状。他只能顶回去:“你有证据？”

证据嘛自然是没有的，他境毕竟不是外头的世界，还能弄个监控出来。这里抓人都讲究个捉贼捉赃，要么就当场抓现行，要么就当看不见。见林昼吃瘪，章俨又道:“怎么，这小妖查不得？”

林昼啧啧摇头，说:“小兔崽子成长得挺快，尤记得你才进明府时，那叫一个好对付。”

章俨自入了明府就被壹带着，生活起居、识字习武，与林昼没什么交集，但偶尔也能碰见。后来去了贰手下就几乎没见过外人了，所以他来到他境时，面对林昼的态度很陌生。但对林昼来说，这些年时间不算什么，所以还总拿他当从前那个屁都不会的小孩子看待。

可人哪能不长大呢，章俨也回以一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再过几年，说不定你就不能叫我小兔崽子了。”

林昼笑道:“是，明府未来的鲜花、栋梁，我自然是不能怠慢了。别误会，我对你可没什么恶意啊，单纯关心关心罢了，你若是心里有数，我不说便是。”

章俨一向是你敬我我便敬你，闻言说道:“我也没有什么打算，只不过关心我那朋友，所以想帮帮她而已。”

林昼点点头道:“爱友之心，可以理解，谁还没个年轻时候呢。不过我还是得提醒几句，一是要分清工作和生活，二是，世间的勾心斗角固然许多，择信任之人难于上青天，然利用二字则简单许多。至于其三其四等等，往后有机会再慢慢告知与你吧。”

说完，林昼走了。

章俨在屋里踱步想了想，头一条他还能理解，无非是要他小心小妖，可第二条是什么意思呢？

一夜过去，他也没想明白，便不管了，直接去找了林昼，提出开权限请求。

林昼说给他开权限可以，但是这人情得记账上，以后要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得随叫随到。

这不就成了贿赂走后门吗？章俨犹豫，说自己不过是个没啥用的小喽啰，要了他的人情去，恐怕这辈子也没机会用上。林昼则说不然，天生我材必有用，即便你是个喽啰，将来说不定也能替我挡挡天劫呢。

“你要历天劫了？”

“当然不是，我只不过平平淡淡地活着，不求长生也不想干一番大事，天雷凭什么来劈我。这就是个说法哎呀，你就说干不干吧。”

章俨想了想，说:“若是不违道义不逆本心之事，便可以。”

那时候谁都没有想到章俨后来会成为柒，因为从壹至陆，五行已然足够，且已鼎立许久，个个都不是普通人。

这么一说，他也才想起自己还欠着她一个人情。原以为很快就能用掉，比如替她打个杂呀、代个班什么的。没想到之后就一直没提起，大概他们都忘了吧，算了，过几天提点礼品上门送她算是还她人情好了。

这其中种种，自然是不必说给小球听，章俨只说那时候自己翻阅书籍后得知了孟极可入梦的能力，便有意引导她自学。还好小妖只是看着呆傻，不至于连天赋都丢得一干二净，没多少日子便学会了托梦给他。

梦里的小妖还是傻傻的，高兴得蹦来蹦去，大呼小叫说自己会入梦了。

再之后，章俨又叫她练习使清醒之人入梦、行意识交换之能等等。章俨做起老师来，将贰的严厉学了十成十，叫这天生懒散惬意的小妖活活体验了一把上学堂的痛苦。

不过他嘴上是不会这么说的，他说在他的殷勤教导之下，小妖将孟极的本事自学了大半，很有点妖怪的样子了。

小球说:“那你算是我师父咯？”

章俨摸摸下巴，说:“这么说也可以。”

回想起那段日子，痛苦的只有小妖一个而已，反正学得会学不会都是她自己承担，章俨只是行监督之责罢了。他本身也未对她抱太高期望，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只希望在自己离开前，能让小妖拥有保命的本领就好。

对比裴重苍，小妖可好教多了，说什么听什么，又不挑食又不顶嘴。章俨不禁感叹，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难教了，说什么不听什么，长辈都把好走的路、该走的路指给他看了，他非要去岔路绕一圈，把歪路都踩瓷实了才肯回头是岸。

小球又问:“那我是怎么失去记忆的？”

章俨沉默了半晌，才想好措辞，说:“你太年轻了，谁的话都听，与我相处也毫不避讳，有想闯塔者，便想着从你我这里钻空子。他们告诉你被抛弃是因为降生时被人夺了名字，而你的名字现在就随犯人一起存放于塔中。”

小球疑惑道:“可我没有名字也活到现在了呀，我那时候有那么傻吗，为了个名字便将你拖下水？”

章俨笑道:“他们计划由你引开我，他们去闯塔，届时得了手，人归他们，名字归你。即便事情败露，罪祸也是落到他们头上，你就说是能力出错上了我的身，怪不到你，也怪不到我。”

小球:“哦......这么一说倒很有道理。”

章俨:“我看你这些年也没长多少智慧。若六角塔真的失守，你我谁都脱不了干系，不仅要罚，还会重罚，连着前些日子你我的深交一同罚。”

“啊？这样啊......但后来六角塔应该没有失守吧，所以我才会被罚抹去记忆，那别的妖怪呢，也一样么？”

“不，他们都死了。”

“为什么？”小球震惊。

当时小妖确实用他教的法子上了他的身，放那群妖怪闯了塔，肆伍赶来时把她震了回去。六角塔当然没有失守，小妖动作太慢，来接班的守门人来得太早，在警报发出之前便率先抵御了第一波攻击。

肆伍赶到，平了风波，将小妖从章俨体内震出，章俨当即昏了过去。

那群闯塔的妖怪，有的在打斗中当场丧命，有的被踢出塔后叫林昼给就地正法了。剩了两个活口，其中一个便是小妖。伍厉声问他们目的何在，那妖怪不敢说话，小妖反而硬着脖子说她只是想拿回她的东西。

伍脾气暴，当即便要结果了她，被林昼拦了拦，说还是带回去慢慢审问的好。

等章俨醒来，在宿舍大楼的审讯室见到了小妖，她已经被鞭笞得惨不忍睹，即便知道有人进来也没力气抬头了。

林昼扭头问他:“不进来吗？”

章俨扶着门框的手紧了紧，转身便走，林昼问他干什么去，他说去找肆伍。

“嗯，已经报上去了，明天你便离开他境，去壹手下做事，位置等同林昼。”

他刚到门口便听见肆这样说，还没敲门，便有人从里面推门而出，正是提早赶到的他的下一班守门人狸骨。从这短短一句话他知道了，狸骨御敌有功，被提拔上去做了壹的负责人。

“还在门口站着干什么呢，有话进来说。”肆说。

伍斜他一眼，说:“要是来求情的，你可以滚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章俨站在肆伍对面，毫不畏惧地正声说道:“我来是有两件事要讲，一，你们想惩罚孟极可以，但不要再用酷刑折磨她。并且我相信她并不是有意闯塔，即便是，与塔中妖魔也毫无干系。”

伍冷嘲热讽道:“你倒是一片痴情，不问是非也要护着她，你可知她是如何说的？”

“痴情谈不上，她是我的朋友，我没有理由不护着她。我不在乎她的证词，在你们的严刑拷打之下，她说出什么来都不奇怪，我相信她绝对是无辜的。”

伍哼了声，说:“那你第二件事是什么？”

既然肆伍都未反驳，那看来小妖确实没什么值得千刀万剐的把柄。章俨放下心来，朗声说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我从即日起申请做柒，不日便会亲自向大人禀报。”

肆这才抬了头，说:“做柒？”

伍冷笑道:“倒是挺有志向，不过你也不自我掂量掂量，有那个本事么你？想跟我们平起平坐，靠做梦可不行。”

在如此严肃紧张的环境里，章俨反而轻松笑了，说:“人要有梦才能往前走，我既然将这话放出来，就总有一天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