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最后一节晚自习永远是班会课。

讲台上一把戒尺、一本讲义、一支笔、一个水杯、一支手机、一名班主任。老钱环视一圈，等全部自觉安静下来，才开始发言。

“这学期的课表已经下来了，就贴在门口那，群里也发了一份，你们可以回去抄录下来，早点习惯新的作息时间。”钱双顿了顿，“两个事情啊，一是从高三上学期开始不允许携带手机上学，关机放寝室也不行，明早我会统一来收。”

底下立刻怨声载道，钱双听了个够，等他们再次自觉安静下来，才又接着说:“第二个事，期末卷子明天早自习统一发放，期末成绩和排名也会贴到墙上，就贴到课表旁边。”

这倒是正常操作了，大家显得习惯而平静。

“下面我简单说一下咱们班目前的情况和未来一年、还是半年吧——的发展方向。”

此话一出，底下学生立刻提笔的提笔、抠头的抠头、翻书的翻书，钱双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我先透个底，这回咱们班的总平均成绩在理科十七个班里排第十五，也就是倒数第三，发挥得还是比较稳定。我看了下，跟上一名就差两分，咱们努努力还是能超到倒数第四去的，这里我就不得不提一下班上吊车尾的各位了——”

黎桦与昌羿同时竖起了耳朵。

“虽然这次期末考你们考得不好，但是态度比以前端正多了，我能看到你们考前看书做题复习了，可喜可贺，这是你们的一小步，汇聚起来那就是我们整个班级的一大步。”

昌羿惊讶扭头看向黎桦，小声说:“夸我们的？”

黎桦也很疑惑，这前后语调接不上啊，一抬头却发现老钱朝他投来肯定的眼神，他迷惑道:“难道我这回期末考超常发挥了？”

“不能吧。”昌羿清醒道，“刚不是说了这次咱考得不好吗？”

“但同时也要警惕，因为我们并没有比倒数第二高出多少分，他们也很有可能稍稍一努力就超过我们——”

黎桦捅了下同桌，“哎你别瞎忙了，帮我分析分析老钱这啥意思，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裴重苍左手被碰，惯性撞到拿笔的右手，黑笔立刻在洁白干净的练习册上划下醒目的一道杠。他缓缓扭头，把笔在黎桦眼前晃了晃，说:“认得这支笔吗？”

吴帅回头吃瓜，“我认得。”

黎桦:“啊？我认笔做什么，这笔还不都长一个样——”

裴重苍把笔放下，说:“不认得，行，那爷今天就让你认一认，为了这支笔你要挨第二次打了。”

说完左手笔直冲拳擂中黎桦右侧下颌，力道之大使黎桦重重撞上墙面，要不是他反应快拿手护了一下，说不定能撞成个轻微脑震荡。

前方两位吃瓜群众目瞪口呆，并同时摇头，看来每年开学之日的骚乱必是多事之秋的预兆啊。

这不小的动静也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本落针可闻的教室立刻变得骚动起来。韩烟真激动地张望着，嘴里还说终于要打起来了吗；孙步和尤伦扭头观望，互相问他俩咋又吵架了；吴帅与昌羿慌忙转回去作无事状，生怕前后战火都引到自己身上；潘政被这一拳引发的动静吵醒，问发生什么事了，喻净优哉游哉地收起手机，说狗咬狗了。

前方战火迅速到达，钱双背着手站在他们面前，说:“虽然我说你们成绩提高了，但你们两个还是倒数一二名，才说你们态度变好了就在这儿打打闹闹，教室是学习的地方晓不晓得！”

“我没闹——”黎桦试图辩解。

“那你说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我们——我刚才就是想问他个问题......”黎桦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想到一向面对这种情况不说话的裴重苍突然出声:“他叫我帮他分析下刚才钱老师是在夸他还是骂他，我觉得很烦，打扰我写作业了，就给了他一拳。”

“老裴你——好！那我举报，裴重苍暑假作业没写，现在在赶作业！”黎桦震惊一秒，随后立刻发动反攻。

孙步回头说:“他俩是真吵架了吧。”

尤伦点点头，“我看像，不然他俩啥时候这么互相戳过老底。”

鲁舟遥啧啧摇头，说:“我一直觉得他俩是咱们班感情最铁的，没想到终于还是有这么一天啊。”

马恪加入群聊:“不是吧，难道不是喻净和潘政关系最铁？”

陶奇回头，“是哦，咱们班应该就他们两个认识最久了。”

孔不违也和他的前桌聊了起来，“现在的情况是，黎桦扰乱课堂秩序，但举报有功，裴重苍没做暑假作业，还扰乱课堂秩序，并且两人都成绩稀烂，你说老钱准备怎么罚他们？”

张汉梁用手撑着下巴作思考状，说:“应该是雨露均沾，都罚跑步或者都罚站吧，叫他俩罚抄不太现实，估计一个学期完了都交不上去。”

孔不违点头道:“我觉得是罚抄，你看啊，咱们都高三了，像老钱那种张嘴不离学习的人，肯定是罚跟学习有关的啊。”

隔着个过道的许富国朝他们使了个眼色，低声提醒道:“你们可小声点吧，生怕老钱听不见是咋的。”

陈一画小声跟冯曦月说:“那看来裴重苍又打算不交生物作业了。”

冯曦月看都不想看后面一眼，说:“爱交不交，关我球事。”反正到时候杜老师骂的是他又不是自己。

钱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每个班都有那么一两个刺头很正常，可他的班怎么就这么多！不过他在选择做教师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他长长地呼吸几遍，尽量语气平静地喊了声:“张汉梁。”

“哎——到！”张汉梁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这怎么还有他的事啊，难道是刚才说话声太大？该不会连他一起罚吧。

“这学期清洁卫生安排还没出出来吧，这周的不用安排了，教室和公区他们两个全包。”

张汉梁愣住，哦哦两声被孔不违扯坐下了。

黎桦如遭雷劈，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又肘了一下裴重苍，心道都怪你！

裴重苍当即斜了他一眼，心道你再动我一下，我让你脑袋开花！

黎桦挑眉，那我还偏动了嘿！

裴重苍蹙眉，给爷死！

于是两人紧接着被罚站到晚自习放学，还被拉着教育了一番才放人。其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黎桦在冷清的路上大声骂道:“我说你今天什么脾气啊，动不动就动手，还老瞪我，不就是在书上画了一道子吗，至于吗你下那么狠的手！我要是被打出个好歹来你养我啊！”

裴重苍轻哼了声不理他。

“说话嘿！”黎桦拍了下他肩膀，然后收获了一记飞踢，他便又气又急地上了手。

少年们嬉笑怒骂的打闹不经意间便驱散了这黑夜的孤寂。钱双抱着教案直摇头，摇了两下又笑了，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有过这样的朋友，但因为读书工作的轨迹不同，已经好久没联系了。

时光不能倒退，能够见证这一群又一群的孩子们肆意享受青春，大概是教师这份职业带给他最大的幸运吧。

早上五点五十起床铃响寝室灯亮，裴重苍麻溜地第一个起了床，把挨着的许富国吓一大跳。他眼镜还没戴上就看见个黑影窜到了隔间门处，乍一看还以为是从外边进来人了。

“裴、裴重苍？”他戴上眼镜甚至都有些不确定。

对面的孙步也吓一跳，眯着眼睛说:“我是不是还没醒呢，这是咱们觉比天大的裴哥吗？”

黎桦好奇地撑起来一点，探头往下看了看，语气惊诧，“老裴你疯了啊！”

那边马恪也爬了起来，满脸的没睡醒与不可置信，“裴哥你起那么早干啥，睡会儿吧再，别让我一个人迟到。”说完又倒下了。

裴重苍默不作声地刷牙洗脸，换上干净衣服穿好鞋，把枕头边的书本抱起来第一个走出了寝室。

走出寝室楼，他望着还没亮的天活动了下脖子，心道还好没接他们的话，不然肯定就倒头栽回去睡了。在睡觉这件事上，他可禁不起劝。

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了呼唤声，然后孙步的手就搭上了他的肩，“正好，一起去吃个早饭？你还没在食堂见过我爷爷吧，他就在二食堂二楼卖油条，走着？”

好像确实没在学校里见过，裴重苍还没回答就被孙步拐着往二食堂去了。

“爷，你看我把谁带来了？”孙步把裴重苍往前一推。

这画面怎么越看越不对劲，裴重苍无暇顾及，礼貌地叫了声爷爷好，然后要了一根油条。孙步大大地啊了一声，质疑他怎么只吃那么点，然后自己要了两根油条一个花卷一杯豆浆。

裴重苍平常都是在早自习之后才吃早饭的，起太早他有点没胃口，买一根油条完全是出于气。他说:“等下就要出早操，你吃那么多跑步不会胃下垂吗？”

孙步笑着说:“我吃得快消化得快，十分钟消化时间足够了！”

裴重苍微微摇头，你又不是鸟，从吃下去到拉出来只要十几分钟。接过油条刚要走，就听见孙步在朝背后打招呼:“哎周老师！好巧啊，你也来买早饭的吗？”

裴重苍被迫转过去也叫了声老师好。

“师傅，四根油条两屉小笼包两个南瓜馒头两杯豆浆，平均分成两份，谢谢。”周正弯着腰要完早饭才转头跟他们说话，“跑挺快啊，还有你，怎么舍得来出早操了？”

他说的是常年缺席早操被年级主任点名的裴重苍。

裴重苍回答:“早睡早起身体好。”

孙步一边啃油条一边问:“周老师你给别人买早饭啊？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周正却说:“应该能吧。”

想先走却被孙步揽得死死的裴重苍:“......”我是住在鸟窝吗，怎么这些人全都吃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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