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棋妈，这么早出来晾床单啊！”

一见面，李凤琼就热情地和谭景聊上了:“孩子们都放假了吧，国庆这么长假，要不咱们一起约着出去玩一玩？昨儿社区说组织了个中老年旅游，就在周边，不远的，咱们把孩子带上去看看，也算见见世面了不是，还便宜！”

社区组织的旅游确实便宜，早上去晚上回，不管吃喝不强买强卖，每人付几十块钱车费就行。这样的活动一年里能组织个两三次，不过到现在谭景都没参加过，因为觉得带着小孩出门不方便，而且她也不是很喜欢跟团旅游。

“国庆节出去玩恐怕有点打挤吧，我看新闻不少人都堵路上了。”

李凤琼说:“也就第一天和最后一天堵嘛，今天过了就好了，正好说暂定的后天去。你回家跟小琴啊老宗啊商量商量，我也跟我们家老汤计划下时间，到时候咱们一块去，多热闹啊！”

谭景为难地说道:“小琴每天一大早就去图书馆复习，我看她屋里那计划表排得满满的，都已经排到过年去了，恐怕......”

李凤琼晾完了，放下桶说:“哎呀，她越是这样压力就越大，压力越大越不容易考好，要劳逸结合啊！偶尔出去放放风、放松放松心情不好吗？”

谭景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会被堵回来，只好退一步，说回去跟他们商量下再决定。

“哎对了，你们家小苍去不？”李凤琼本来不想问的，她总觉得跟这孩子一起旅游的话会影响大家的心情。虽然知道这样恶意揣测一个孩子是不对的，但以他们两家相处这些日子的经验来看，绝对会。

但如果裴重苍真一路的话，她也不会说什么，就是问个确定，好做个心理准备而已。

谭景也晾好了，拿起盆说:“他呀，大概不会去吧，这孩子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

李凤琼刚松了口气，旁边儿邓晓春就凑了过来，“嘿，你们要去社区组织的旅游啊？我们也去！你们带孩子吗？”

“带啊！多好的放松时机啊，高三的孩子可逼不得，得多给他们休息的机会。”李凤琼高兴地回答。

谭景被目光直视，只好也笑着回答:“应该要带吧。”

邓晓春略带惊讶地说道:“你们家儿子也去？”

“啊、呃......”谭景一时摸不准她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便没回答。正巧那边李碧华收了盆过来，她便借口还有事先走了。

邓晓春就顺嘴逮了李碧华问道:“哎碧华姐，咱们社区组织那活动你们家去不去啊？”

李碧华答:“天天做生意的做生意、学习的学习，忙都忙死了还出去玩。”

“哎呀，再忙也得有个休息的时候嘛！”李凤琼说。

李碧华阴阳怪气道:“我们家又不像你们家似的，家里一人上班就能养活全家，我那儿子也不争气，这还不努点力追一追，恐怕后面几代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邓晓春笑道:“哎呀都是邻居说这些！你这么厉害，每个月起码净收入一万块，哪个敢瞧不起你嘛，莫说这些打趣我们几个咯！”

李凤琼总算脸色缓和点，说:“你家孩子明年也要高三了，小琴路上说不定能顺便给他补补小课，多好。”

李碧华说:“学习成绩好的哪有愿意白给差生补课的，再说了，就一天来回的事，补得上个啥。”

邓晓春劝道:“就算不能补课，几个孩子一起出去耍总是好的嘛！他们家裴重苍也要去，我看小黄福不是挺爱和他一起玩的吗，天天哥前哥后的。”

李碧华冷笑一声，说:“他们家娃儿，天天夜不归宿的，我们娃儿昨天晚上回来还说看到他从家里面往外走。那么晚了，去哪儿？肯定不是啥好地方！还想跟我家娃儿一起耍，我能放心？那不是教坏了？”

“你这话说得！”李凤琼忍不住了，“人家小苍也是很优秀的好吧，结结实实大高个，还长得一表人才，虽然平时不说话，但是不该说的话绝对不得说，多乖的娃儿！”

李碧华哼了声，说:“看把你急得，别个说你自家娃儿你都没得这么激动。走了，我还要出摊。”

李凤琼一肚子的气发不出，邓晓春只好拍拍她的背，说:“姐你莫气，她又不是针对你——”

“她针对的是我们整个小区的人！”李凤琼差点喊出来，才又压低了点音量，说，“我看她就是自己娃儿不争气，才天天把气往别个身上发，哼，她就是嫉妒我们几家娃儿都考得比她好！”

“是是是、不过，她刚才说黄福看到裴重苍晚上出去了？”

李凤琼:“是啊。”

“那是不是说，裴重苍不得来这个组织活动？”

李凤琼瞪她一眼，说:“人家妈本来就说估计不得来！就是你在那儿传谣。”

“哎我、我咋成传谣的了嘛！”邓晓春委屈地说，“我就是没听清才过来问你们的嘛，是你们没把话给我说清楚的啊！”

“切，哪个没工作，我这是没到上班时间！”超市收银员李凤琼气闷了，把捅一抓，跺着脚回了家。

“i’,gee......www.youxs.org......”

宗棋痛苦扭头，“妈~”

谭景手里拿着本高三英语练习册，是从裴重苍屋里那一摞五三里面抽出来的，他还没动过，谭景拿笔头在题上比划着，心里默记选项，等做完一张才翻到后面对答案。她闻声看了眼身边的小人，问道:“嗯，怎么啦？”

宗棋哼哼唧唧半天，又是板又是翻的。

谭景那笔头敲了下她的小脑瓜，说:“有事就用嘴巴来表达，而不是瞎闹让别人来猜你的意思，说多少遍了，怎么不听。”

宗棋往她怀里一扑，噘着嘴伸手去够遥控板。

谭景明了，把遥控板高高举起来，说:“不行，小猪佩奇是你点名要看的，说话要算数，不能换。”

宗棋嘴巴一瘪就要哭。

谭景毫无惧色，说:“哭可不管用，咱们是个讲道理的家庭，你看你姐姐，她哭过吗？你再想想你哥哥，他哭过吗？”

宗棋无力地垂下手，眼泪就在大眼睛里打转，半天才憋出一个带着无限波浪号尾音的“听不懂”。

谭景努力憋住笑，说:“外语就得从小学起，你哥哥也是从小跟我一起听英语广播的，人家可从没哭过啊。”

宗棋表情委屈。

谭景接着说:“学外语是很需要环境的，你妈我主动给你创造环境，还有我这么好一个对话练习人，多么得天独厚的条件啊，你还不珍惜。”

宗秋下了个早班，回来就见这娘俩又在互相折磨，刚想问问怎么了，宗棋一见宗秋，瞬间哇地哭出声来。

“哎哟，怎么了这是！”宗秋立刻过去抱起宗棋，“哭什么呀，挨打了？”

谭景接住宗秋的目光，老神在在地说:“你女儿自己要看小猪佩奇，我给她开了她又想换台，我不让换，就哭了呗。”

宗秋听这满耳魔音就知道为啥宗棋想换台了，说道:“你给孩子听点听得懂的不就行了吗？这大晚上的，把邻居吵到怎么办。”

说着，宗棋哭声愈发大了。

搞得跟逼宫似的，谭景冷笑一声，说道:“就你这么个教育法，小琴能有今天绝对得益于她自己良好的自我管理能力。”

宗秋怂了，把宗棋放回沙发，讪讪说道:“得，教育方面我没啥话语权，你来、还是你来，我不管。”

“怎么，我一个人管，管好管差都是我的责任了是吗，你就成了好爸爸，我就是那个恶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学历没你高、教育孩子没你行吗，你是做过老师的人，肯定比我会啊。”

“我教出来小苍，你教出来小琴，换了谁来看都是你教得更好吧。”谭景站了起来，“以后宗棋给你带吧，我出去干活养家去，你能做的我也能做。”

宗秋赶紧拉住谭景的手，满脸着急说道:“你说这些干什么，我一个大男人还要你养，这脸往哪儿搁——”

“你是个大男人，你需要面子，我就不需要了？”谭景语气很不好，“当初咱俩结婚的时候怎么说的，说好等我恢复好心情就重新工作的，结果就这样拖了一年又一年，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小棋成年、等到小苍结婚吗？”

“哎呀你别生气呀！”宗秋拉着她不撒手，说，“是，我们当初是这么说好了，但不是事发突然吗，你总不能丢下小棋一个人在家不管啊，孩子爷爷奶奶现在年纪大了，没法帮着照料，我一个——糙汉子，也不懂带小女孩，总不能成天跟着我跑进跑出的吧。我、我知道你怪我上回说不让你出去的话，但我也不是说让你一直就不出去了，我当然知道你应该上班的——”

“那你说个时间。”谭景打断他。

宗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住地搓裤子，想了好一阵才说:“那、那等小棋上小学行不行？等她上小学就可以住校了，一周回来一次，那时候小琴和小苍也快大学毕业了，不用我们两个操心。你说呢？”

等小棋上小学，又是三年。

当初怀上的时候就说定，她最多在家里带到孩子上幼儿园，要不是孩子奶奶坚持，谭景是准备坐完月子就出去找工作的。

见谭景好半天没回应，宗秋小心翼翼晃了晃她的手，“咋样，可以不？到时候我一定全力支持你，绝对不拖你后腿！”

良久，谭景叹了口气，缓缓抽回手说:“我累了，下次再说吧。”

宗秋看着谭景疲惫地进了卧室，只能愣愣地站在厅中央，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身后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喊声:“爸？”

他回头看了眼，应了声“哎”，嘴里例行公事般说道:“小琴回来啦，晚饭吃了吗？没吃爸去给你做。”

宗琴在门口边换鞋边说:“不用了爸，我吃过了，我还要再看会儿书，你快去洗漱吧，我来带会儿小棋，就当休息了。”

宗秋这才发现小棋不知道什么时候歇了哭声，此时正瑟缩在沙发一角，呆呆地望着他，眼神既陌生又害怕。他伸了伸手想安慰一下小女儿，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措辞来，只得叹了口气，进厕所去了。

宗琴把宗棋抱进了自己的小卧室，把她放在板凳上，自己蹲在她面前。

宗棋犹豫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宗琴用自己温暖的大手握住她不安的小手，微笑着说:“爸爸妈妈那不是吵架，只是带着情绪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你不用害怕，人都会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爸爸妈妈也不例外，他们不是因为你，他们是因为他们自己，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知道吗？”

宗棋低着头不说话。

或许现在说这些对她来说有点高深了。

宗琴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虽然看上去娇蛮跋扈，但实际上只是在用表面的古灵精怪为她敏感聪慧的心灵打掩护。她其实什么都明白。

“我可爱的小妹妹呀。”宗琴勾起她肉乎乎的下巴挠了挠，说，“你尽管快快乐乐地按你的方式长大，不好的一切不要听、不要看，记住，有我们在，你永远不会跌落。”

宗棋被挠得咯咯笑，最后只说了一句:“我想跟你睡，好不好？”

宗琴一愣，随即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想，姐姐的床一辈子为你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