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潢古朴的室内，伍正在一边沏茶，掌心一推，烧水壶底下便生出一团不灭的火焰来，不一会儿壶中就发出咕噜噜声响，茶壶茶杯挨个自动漂浮于空中，将要进行温具。章俨忽然出声:“别泡我的，我不喝茶。”

伍斜他一眼，玻璃茶杯自动落回一只到案上。

“你不会就是专程来送族谱的吧？”肆坐在桌前一边埋头用毛笔写东西一边问。

前边他敷衍伍说是来送族谱的，果然转头就告诉了肆，章俨笑笑说:“还送了点别的家伙什，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没有武器，对六角塔不会造成什么危害。”

“什么‘家伙事’？”伍疑惑。

“就一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和一点保命的东西。”

“保命的东西，”伍冷笑一声，“你不会把贰的手环借走又存了一次生魂吧。”

这事传挺远，估计会成为接下来几十年间各位嘴里的谈资。章俨说:“折腾不起了，我已经为它做了那样大的事，足够了。”

“所以你到底欠她什么，值得你把命搭进去？”

“唔......”

“嗯？”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面对伍的追问，章俨试图蒙混过关。然而伍充分发挥了鸟类嘴碎的本领，把她们审问犯人的本领说得神乎其神，说着就要上手拿他开刀似的。“行行行我自己说！”章俨招架不住，心想这也没什么好瞒的，便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一个梦而已。当年教会它入梦以后，我们在梦里聊了很久的天，虽然不记得具体说了什么，但我承诺将来会带它出去，还要和它组建家庭，就像明姐和她夫君那样，然后生好多小孟极......咳，不过梦是没什么逻辑的，醒来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为啥会说出那种话来呢？我明明对它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那会儿才多大，怎么可能还未建功立业就想着结婚生子。”章俨至今说来仍觉得尴尬，于是叫伍给自己来杯凉茶才接着说，“我想着一个梦而已，反正也说了别的瞎话，这应该也不算什么，醒了忘了就好。谁知道它记得一清二楚，见了我就说我欠它三件事，一件是带它走，一件是和它成亲，一件是和它繁衍后代。”

肆终于抬了头，说:“孟极——元元看着蠢笨，这倒算得挺清楚。”

“那你为何在见到它后还将我叫去捉它，岂不是负心人！说好要组建家庭的呢！”伍气道。

“谁负心人，谁说好了！我不说了吗，那就是个梦，梦里说的话能当真吗？何况我在它提起之后就说清楚了，我与它只有朋友之谊，并且我是职责所在，怎么可能放它出去呢！”

“呵，渣男！”

章俨气笑了，说:“你个网都不会上的鸟，还知道‘渣男’。”

伍冷笑道:“果然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自食其言、出尔反尔、言而无信、食言而肥、背信弃义！”

“林昼给你读睡前成语大全了？”

“嘁，垃圾，不给你喝！”伍手心一翻，章俨手里的茶杯便上下掉了个个，章俨惊叫一声躲开，差点连水带叶给他泼胸口上。

章俨拍拍灰站直，索性也不再坐下去了，说:“这地你自己拖啊，我找林昼去。”

“林昼不在！”

“没事，文书室那个在就行。”章俨边走边说。

伍一愣，然后在他身后砰地关上门，他要是稍微走慢点就能把他脚后跟夹住。肆无奈地摇摇头，说:“你跟他置什么气，人妖本来就殊途，真组建家庭的话，柒寿终正寝，元元还正值壮年，你要她如何？”

伍蠕动两下嘴唇，说:“既知不可，便不该随便作出承诺！”

肆刮了刮笔尖墨，慢悠悠地说:“你不会以为孟极的能力仅仅是入梦造梦吧。书上没写，孟极在梦中是有绝对掌控权的，所以......”

“孟极是可以引导梦的走向的？”

肆淡淡地嗯了一声，说:“所以说柒在梦醒后完全不受影响，这一点令我感到诧异。”

伍挥手让门打开，那里早已无人了，她望着门外投进的灯光，说:“可他只是个人类啊......怎么可能呢......”

“大千世界无所不有，在你看来那个被选中的小孩也是无比平庸，岂知他人的平庸不是用于掩盖其过人之处的呢？”

伍想了一会儿，认真答道:“我想不出他有何过人之处，过于气人倒是真的。等他真正进了明府那还了得，岂不是天高任他翔、地大任他游，非得捅出大篓子来！”

肆听说了他俩大吵一架的轶事，觉得这孩子倒也是个人才，充分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便说道:“想要真正进入明府，那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命了。等他成年，便是决定他命运之时。”

灯火通明的高三教学楼，各个班级如常上着晚自习，喧闹只在下课那一刻集中爆发。十六班的后门尤其热闹，络绎不绝的访把离门最近的苏传友搞得不胜其烦，跑去曹崖的位置找孔不违唠嗑了。

“同学，可以帮我把这个交给尤伦吗？”

苏传友做了逃兵，扛大炮的就只能是王先勇和邹树平了，他俩麻木地接过花花绿绿的小方盒子和捆绑递来的卡片，顺手就往韩烟真桌上一堆。今天是平安夜，短短十分钟课间，来送苹果的人踏破了门槛，桌上不仅有送尤伦的，还有送孙步、葛雨攀的，当然还是尤伦收到的最多，每年如此。

才转回去没两分钟就又被叫了。王先勇都不用问就知道那个一脸羞涩的妹子是来干啥的，他看了眼刚从前门进来的当事人，说:“他回来了，你自己亲自给他吧。”转回去还和同桌邹树平嘟囔，这些妹子都啥眼神，尤伦那一看就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咋可能和女生谈恋爱嘛！

邹树平说，那凡事总得试试才知道结果嘛，她们肯定是想万一自己正好是尤伦喜欢的类型，这不就一拍即合了嘛！

王先勇叹了口气，说，咋也没人送我呢？

邹树平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别想了，咱俩都是上赶着送别人苹果的命，苦啊！

那姑娘果然从前门小心翼翼地叫了尤伦，然而无论她多小心，从她出现在这个教室门口开始，她就已经被动成为了众人目光焦点。尤伦指指自己，我？然后在众人的噢噢声中疑惑地出去了。

戚晓小立刻转到后边去八卦，说:“这今天第几个了嘿！”

谢容说:“谁数这个呀，不过应该也有七八个了吧。没想到这么晚了大家还这么活跃，都快最后一节晚自习了呢，上了就都该回寝室了。”

赵纯笑着说:“就得越晚越好呢！”

谢容问为啥。赵纯说:“晚上光线不好，很难注意到全身条件，也不容易看出脸上的瑕疵来，而且晚上氛围好呀，那表白最讲究的就是个气氛，有时候氛围到了，就算没那么喜欢，也可能一个冲动就答应了。”

戚晓小竖起大拇指，“牛啊，这都知道！”

“那是！”

“可你自己都是母胎单身，说这话能准吗？”戚晓小马上又质疑起来。

赵纯轻打了一下她的手背，“我那是不想！明白吗。等遇到合适的，看我不火速拿下！”

谢容:“你上回追那个，是因为不合适？”

赵纯举起手掌，“打住，那位确实是因为不合适，性格太冷淡了，以后肯定聊不到一块去。哎呀说我干什么，这不看尤伦热闹呢嘛！”

高三的楼道虽然没有高一高二的那么热闹，但也有三两个人趴在栏杆边吹风，时不时有人走过。女孩把早就准备好的苹果双手呈出，她不敢看尤伦，脸早已红透了，借着吵闹的底声说:“给你的。”

尤伦没接，而是问道:“同学，请问我们认识吗？”

女孩说:“啊......你不记得我了，之前在运动会上跳高的时候，我是那个计分员。我高一的，你可以看看里面的卡片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让女孩的手长时间伸在空中好像有点不礼貌，尤伦犹豫着慢吞吞接了过来，说:“可是......我跳高成绩不好啊，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咱班裴重苍跳高成绩很好的——”

“不，我找的就是你！”

女孩突然的大声让尤伦愣了下，然后气地说:“啊好吧，那谢谢了。”

他这么说，女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其实尤伦本来也没想让她接话，他希望她下一句就是“好的再见”，于是又说快上课了。女孩尴尬地盯了一会儿地面，如他所愿说了再见然后跑掉了。

尤伦回到座位，把盒子放到了地上的箱子上。大家都是桌肚满满、桌上垒城墙、桌下堆箱子，他的桌肚里也满是书本卷子，放不下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