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还犹豫啥，不说了吗，只是签个联名信不会给家长打电话的！而且你看这上面都有这么多名字了，真抓典型也抓不到你们头上啊，知道这是谁牵的头吗，左二！左二你还信不过吗，赶紧的！”

孙步不遗余力地说服着这些怂货，策反过十五班十七班后他们就直奔楼下重点班。裴重苍虽然已经提醒过他，不要老是把左二搬出来，有点不厚道，但谁叫这群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唯有品学兼优的左二是他们心中指明灯，他肯定比喻净好使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你确定是左二吗，这上面都没有他名字啊。”

黎桦不能随便对重点班的幼苗动粗，只能一巴掌拍到墙上，说:“这还能有假！咱们跟左二的关系你们还不清楚？都是同窗，我们还能害他害你们？”

尤伦叩叩手表，“快上课了。”

孙步把纸笔往人怀里一塞，“赶紧的吧，在你们拖了多长时间了，下节课我们就要把联名信给左二了，能不能麻利点？！”

第二节英语课结束，毫无意外陈秀芝拖堂了，黎桦现在在护法座位没法溜出去，只得靠后边的人了。折好的联名信一排一排往后递去，到许富国手里停住，他瞪着眼睛用眼神质问远处的黎桦:“你就这样把你无辜的室长推出去送死？我离门口还老远呢！”

黎桦耸肩，眼神回应:“我也没办法了。”

许富国看了看后边两个人，自觉无人可传，于是扔到了身边的张汉梁桌上，张汉梁几乎是立刻便放到了后面的孔不违桌上，这下轮到孔不违瞪眼睛了:“你都不犹豫一下子的吗？我他妈是冤大头吗？”

张汉梁装作无事发生不看他，郑小川回头看了一眼，又看看在台上已经注意到这边动作的陈秀芝，她也没有直面抗衡老师的勇气。

孔不违身后的韦海和周碧都不在，想往右边递的话还隔着曹崖这个空座，太远了，操作难度有点大，正当他认命做好了被八扎黑骂没胆子的准备时，斜后面的喻净站了起来。

“喻净，你干啥？”陈秀芝第一时间作出反应，试图喝住他。

“上厕所。”

“我还没说下课！”

“到门上了。”喻净面无表情地说，然后从过道往前一步，伸手夺过孔不违手里的联名信，“借张纸。”然后不顾气愤的陈秀芝和惊愕的同学们的眼神，从后门走了出去。

如果是去上厕所，应该从后门出往前门去，然而喻净出了后门后就往右边去了，分明是下楼。而且他说是借纸，拿走的却是本子纸。

黎桦远远给裴重苍比了个大拇指，眼神说明了一切:“牛啊喻哥。”

不仅裴重苍，孙步尤伦也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严怀颖拍了拍黎桦的后背，轻咳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嘚瑟。

陈秀芝气得把黑板擦狠狠往黎桦桌上一拍，彩色的粉笔灰扑了黎桦一脸，他听见陈秀芝骂道:“你准备有样学样是不是？你也懒牛懒马屎尿多！”

黎桦捂着嘴咳了两下，把黑板擦送回讲桌，说道:“没有，我肾好，能憋。”

满室哄堂大笑，只有陈秀芝一个人笑不出来，算了，还讲个屁的课，等会儿直接找钱双反映问题去！

喻净来到五班所在楼层，左二已经在教室门口等着了，他看了自己一眼，就收回了眼神，估摸是在想，喻净都下来了，那十六班应该是下课了的，怎么人还不来呢？

喻净往五班走去，走到半路时左二又将眼神投了过来，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还继续朝这边走，直到两人面对面，喻净把联名信往左二胸口上一拍，左二才知道来送信的居然是他。

喻净把信送到便走，没说一句话，左二也没有，两人保持着昨天刚吵过后不愿意对话的默契。

左二展开信，裴重苍工整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下面一行行是学生们的签名，好多都是他不认识的名字。其实这些名字他可以从许多途径看到，比如高三教学楼下的红榜，比如往年打球赛时的参赛人员表，比如别人的口中。只要他想，他都可以记住。

但到现在为止，他记住的人也屈指可数，是他没有那个好记性吗？是他脸盲吗？都不是，他就是单纯地不想记住而已。

能记住身边几个常来往的人，比如蔡勤胡慧，比如孙步黎桦裴重苍，就足以应付高中生活了。

他没有细数信上有多少人的签名，一眼扫去不下五十个，姓名中有男有女，其中一个是“喻净”。

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竟然会为了他不在意的跟班签名甚至送信。

五分钟后，这封信被放到了校长室的办公桌上。左二站在校长对面，不卑不亢说道:“校长您好，这是同学们的联名信，收集得匆忙，反对取消班级球赛的人远不止这个数。大家不愿意公开反对被叫家长，所以我认为采取联名信的方式较为合适。”

校长是个从脸型到身材都很方正板正的人，戴副厚底镜片眼镜，手指粗短，他打开信看了两眼，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伸手说道:“坐吧。”

左二在靠窗的位置侧对他坐下，没有别的更好的位置了，办公室内有个小暖炉放在角落，虽然难以驱散南方深入骨髓的冷，但看着那光亮总还是觉得有些暖意。

“听说你早些时候就来找过我？”

“对。”

“哦呵呵，我那会儿到食堂吃饭去了，你再早点或者晚点咱俩就能碰上了。”

校长看上去和蔼得很，左二也并不拘谨，他不是第一次见校长，第一次是在家里，商量他的入学事宜，即便是校长也只在家里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被请去了外面酒店吃饭。他直截了当问道:“请问这个班级球赛可以恢复吗？”

校长把纸轻飘飘一放，说:“左二同学，你要知道，这个决定不是哪一个人擅自下的，而是经过我们领导层和教师层多次开会讨论的结果，大家一致认为在高考来临之际还是取消掉一切大型活动比较好。你知道我们学校的升学率比整个市的平均升学率低多少吗？这是出状元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状元热门”左二淡定答道:“可我当初入学时，校长您就曾经对我说过，十三中的教学主旨是快乐学习，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为了高考牺牲本应正常进行的活动，是不是有些顾此失彼呢？”

“在我看来，取消高三的班级球赛和快乐学习、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完全不冲突。”校长同样淡然应对，“我们取消的只是一场比赛型的活动，并没有取消你们所有的正常课外活动，你们该打篮球照样打。你看，所有的社团我并没有说让高三的都退出吧，比如绘画社，照常参加日常活动。”

绘画社......左二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大人一旦认定你做某样事会分心，就再也听不进别的了，他转而说道:“如果现在有个方法，可以不影响同学们正常上课，也可以保留这项活动，校长您能同意吗？”

校长微微抬手，“说说看。”

好不容易等到陈秀芝离开教室，黎桦冲出去兴奋地一把抱住了在栏杆边大喇喇站着看风景的喻净，陈秀芝就从他身后过他也没在乎，黎桦摇着他的胳膊，“喻哥喻哥，信送过去了吗？”

“废话。”喻净被他晃得声音都变了调。

“左二已经去了吗？”

“嗯。”喻净自然地把手伸进黎桦衣服兜里摸了下，皱眉道，“你又吃完了？”

黎桦嘿嘿笑，“没呢，放桌里了，我给您拿去！”说完屁颠屁颠回了教室。

裴重苍递给喻净一盒糖，在他身边站定，两人一起看着远处，喻净拿了颗糖出来，又看了看盒子，说:“你买的？”

裴重苍伸出大拇指指指后头的教室，说:“吃的不能放桌子里。”才刚说完，两人就听见了教室里的呐喊。

“我的零食呢？是谁！严怀颖？不是你？那是谁，马恪！我杀了你！你他妈的那么远还要过来偷，你这不是偷是啥，还狡辩！给我站到！孙步你怎么也在吃，你给我放下，不许分给尤伦！啊——”

喻净把糖嘎巴嘎巴嚼碎了，边嚼边说:“看来要充饭卡了啊。”

两人一同看着综合楼的出入口，喻净嚼完一颗黎桦还没闹完，于是又拿了一颗，把盒子扔给裴重苍，说:“你觉得你们这事，校长能同意吗？”

裴重苍摇摇头，说不知道。真不是不相信左二，他只是觉得钱双这次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奇怪，而且就十三中这个追赶七中的决心，校长排除万难甚至联合家长也要坚持自己的决定也不是不可能。

“你们这个事，难就难在，他只取消高三的球赛，而且也只是球赛。”喻净忍不住又嚼碎了第二颗，硬糖这种东西做来就是让人慢慢抿的，但总有一股吸引人把它嚼碎的魔力，“左二为什么帮你？”

喻净说的是“你”不是“你们”，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某些猜测。裴重苍笑笑，敷衍道:“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热心肠。”

喻净斜他一眼，“你真是连借口都懒得找了。”

裴重苍看他，“我刚刚说的不就是吗。”

喻净无奈摇头，两人重新将视线投向那个只盼一人出现的出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