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牢中，芊芸斜倚在草塌上，望着黑漆漆的石壁，偶尔钻进鼻子的尸臭味，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我要想办法出去。”

正琢磨着，她听见两个小太监嘀咕着从旁而过，“忒晦气，凭什么他们去喝酒，我俩来抬尸……”一个小太监啐道。

“五哥，稍安勿躁，抬完再喝也不迟。崔公公诞辰赏的酒，本就是陈酿百年，不迟这一朝哇！”一个身长六尺，左脚微坡的小太监笑嘻嘻地说。

“娘亲啊，女儿怕是有生之年无法孝敬您老了。”隔壁的碧云听到小太监的话，一脸哭丧地说。

芊芸仔细琢磨他俩的话，顿时心生一计。

半盏茶功夫，两个太监抬着一个宫女的尸体，坡脚的小太监像浪花似的摇摇晃晃地从芊芸的狱门经过。

“两位公公，怎么不带上面罩，小心疫病染身。”芊芸仍斜倚在草塌上，故意大声地说。

“你说什么？”坡脚的小太监收回迈出去的左腿，担架终于不再像海浪中的浮船。

“休听她胡言乱语。”在后面抬担架的小太监不耐烦地催促坡脚太监快去交差。

“此话差矣！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呢！”芊芸一边笑着说，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慢悠悠地从瓶中倒出一颗红色药丸，托于掌中，“此乃防疫病之延寿丹，服用后疫病不侵体，无病亦可延年益寿。着实不巧，只剩下三颗了。”说完，她将掌中的药丸送到口中，满面含笑地咽下。

“好姐姐，赏我一颗吧！”坡脚小太监丢下担架，跑到狱门前笑嘻嘻地乞求道。

“正所谓医者仁心。”芊芸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将药丸倒在小太监的掌中。“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多谢姐姐。”小太监千恩万谢地吃下了药丸。

芊芸拿眼觑着另一个小太监，那人仍抬着斜放的担架，不屑地啐道:“你死的时候，我可不来抬你。”

听了这话，芊芸扑哧一声笑了，“好呀！咱们打个赌，看看谁死在前面。”她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个帕子递给坡脚小太监，“下次记得戴上面罩再进来。”

坡脚太监像听了圣旨似的，接过帕子系在两鬓耳后。然后，坡着脚继续去抬担架。

“今夜子时，胃肠微疼，明日寅时，腹部深疼，后日申时，痛入骨髓，就无药可医呦！”芊芸说着走回草塌上，悠闲地斜倚草垛。

“一派胡言！咒我者，不得好死！”后面的太监一边抬着死尸，一边啐道。

芊芸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咱们等着瞧。”

“好姐姐，也赏我一颗吧！”旁边的碧云晃动着牢狱的木头乞求道。

“咱们会出去的。”芊芸望着她，朝她嘴里塞了一颗红色药丸。

且说，两个小太监抬着宫女的尸体从密道出了西门，守卫让他们停下检查，待白布掀开，一股腐臭的味道散出。守卫赶紧丢下白布，摆手让他们赶紧将尸体送去火葬。

二人见看守的老宫人火葬了尸体，匆匆赶回宫，去为崔公公贺寿，讨了几杯寿酒喝下，便忙至二更，正酣睡时，坡脚太监被“哎呦”一声惊醒。

“五哥，你怎么了？”他一边下地掌灯，一边看到五哥捂着腹部从床上滚落下来，再去细看，他脸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

今日抬尸体的两个小太监是表亲，一个在家排行老五，在宫中被唤为小乌子，坡足的排行老七，在宫中人唤为小漆子。“七弟，我……疼……”说完，整个人昏厥过去。

小漆子慌了，忽想起白日里在皇帝暗狱中遇见的掩面女子，她的话居然应验了。正所谓“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这该如何是好。他赶忙穿好衣服，偷偷来到暗狱中。

“求姐姐救救我七哥吧！”小漆子跪在芊芸的狱门前，磕头如捣蒜一般。

“救他，两颗药丸足矣！”芊芸笑着蹲下身，掌中托着两颗绿色的药丸。

“多谢姐姐”，小漆子伸手去取药丸，不料芊芸将手缩回来，眼睛觑着药丸悄声说:“一个药丸，送一个人出宫。”

“好姐姐，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求姐姐先救我七哥。”小漆子放低了声音哀求道。

“在这狱中的人，死后都送到哪里？”芊芸问道。

“送到西殿门外的净乐堂。”小漆子抽噎着回答。

“有谁看管？”芊芸继续问道。

“只有一个老宫人。”小漆子道。

芊芸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小漆子继续悄声说:“看守的虽只有李公公，但他的鼻子敏锐异常，能辨死尸之味，更奇特的是，他能闻出这人死去的时辰，得的什么病……”

“这个不难，这颗药丸放到酒里给他喝，保证他什么都闻不出。”芊芸递给他一颗蓝色药丸，继续说:“明日，我会给她服一粒假死的药丸。你和你七哥，把她送到净乐堂；第三日，将我送出去，我把第二颗药丸给你。保你七哥性命无忧。”芊芸一面递给他绿色的小药丸，一面低声说。

“为何姐姐不先自救，岂不知夜长梦多的道理？”小漆子伸手去拿药丸，忽然又缩回手问道。

“我答应要救她，少罗嗦。”芊芸不耐烦地说。

“好，我答应姐姐！”小漆子接过药丸，紧紧攥在手中，赶紧回寝房去救小乌子。

且说，小漆子从狱中回去后，将药丸放在水中研化，他扶起小乌子慢慢喝下去。半晌，小乌子睁开眼睛，脸色恢复润红，小漆子见了方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小乌子腹痛的期间，白日里西殿门看了一眼的宫女腐尸的守卫杜瑛高烧不退。同室侍卫高咏只当他偶感风寒，次日替他当值，并未在意。

次日，小漆子二人按例到狱中巡视一圈，路过芊芸旁边的牢房，小漆子朝里面喊了喊，蹲下身见那宫女脸色惨白，一动不动。

“抬走吧”，小漆子抬头瞥了一眼芊芸，便利索地打开牢门。二人将宫女林素洁抬到担架上。正欲走时，却听旁边的声音道:“你们带她去哪里？”

“哼，等抬你的时候就知道了。”小乌子狠狠地瞪了芊芸一眼，二人身影在幽暗的牢狱中消失了，一声关门的回声回荡在死寂的暗狱之中。

且说，那日二人抬到净乐堂时，天降骤雨，小漆子让小乌子进屋陪老宫人吃酒，嘴里说替老宫人焚尸。老宫人乐得省事，便撒手教他处置。小漆子把林素洁安置在老宫人经常出入的矮墙旁的梧桐树下。并找了些树枝替她掩好，接着自己找了些许木柴和一只死掉野狗扔到焚尸炉中，炉中的火劈里啪啦地渐渐越烧越旺，黑烟也滚滚而出，烧糊的肉味也慢慢飘进老宫人的鼻中。

“今天烧的不是人……”老宫人眯着眼，摇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