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苏清秋把鞋脱了，赤脚踩在地毯上，一点声都没有。

她一步一步悄悄走到沙发旁边，半跪了下来。

昏黄的壁灯洒下一片光晕，她低垂下眼眸，灯光在她眼睫下投下一片沉沉的阴影。

棕黑的长发从她的耳边垂下，幽深的眸子，薄薄的红唇。

苏夕京睡着了。

裹着小毯子，在沙发上睡着了。

还打着小呼噜。

苏清秋莞尔，温和地笑了笑，轻轻去捏了捏她的小手心。

软软的，嫩嫩的。

她是她的珍宝。

苏清秋俯下身，想把苏夕京连着小毯子一起抱起来，抱回房间睡。

她的手刚刚碰到小毯子，苏夕京的身体动了动，眼睛轻轻颤动了一下，小手虚握，抓了抓毯子，慢慢睁开一双困倦迷茫的眼睛来。

容谨睁开眼睛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苏清秋的脸。

她还是没习惯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以前的死对头，被吓了一跳。

下午的时候，赵姨让她和苏清秋道歉，可惜她这辈子就没什么道歉的经验，平生难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她也不觉得这件事她有错。

可是谁让苏夕京是苏清秋最疼爱的心尖小宝贝。

唉。

容谨想了想，一头钻进了玩具房，捣鼓起来。

赵姨还出门买了点小材料回来给她。

搞了一下午，临近傍晚，她迈着两条小短腿，拿着一下午的成果从玩具房里出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吃晚饭。

吃完晚饭看电视，她习惯性地调到纪律片频道，看了一小会BBC。

赵姨刚洗完碗，从厨房出来，听见动静，狐疑着看着电视机。

容谨不动声色地拿着遥控器，手指按了了两下，切到少儿频道。

海绵宝宝和派大星。

她假装专心致志地看着动画片，余光瞥向赵姨。

赵姨问：“夕夕弄完啦？”

容谨：“嗯。”

赵姨走过来，看到了茶几上的东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和欣慰。

赵姨摸了摸她的脑袋，“要不要吃水果？”

“要。”

容谨抱着一盘切好的哈密瓜吃。

墙上的指针逐渐转向九点半。

苏清秋还没回来。

奇了怪了，苏清秋不是一向九点钟就一定要回家哄女儿睡觉的吗？

这都九点半了，怎么还没回来。

小孩子的身体不耐困，容谨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赵姨陪她看电视，问道：“太晚了，夕夕先去睡觉好不好？”

容谨摇头，“不要。”

她东西还没送出去呢，做了一下午，不送出去多浪费。

以前苏夕京不等到苏清秋回来，绝对不会乖乖去睡觉，哭着闹着也不会妥协，一定要在睡觉前看见苏清秋。

所以苏清秋不管有多忙，一定会在九点钟之前赶回家。

有前车之鉴，赵姨知道自己劝不来，也没勉强。

海绵宝宝早就已经放完了。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十一点。

容谨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苏夕京身体不好，睡觉也相当浅，有点动静就容易惊醒她。

醒了还是会要苏清秋陪。

赵姨想了想，回房间拿了条小毯子，给她盖上，把灯关了，只留下了一盏昏暗的壁灯。

容谨刚刚睡醒，还有些迷迷糊糊，手里还抓着小被子，借着昏暗的壁灯灯光，和苏清秋四目相对。

昏暗的灯光下，苏清秋那张明艳又清透的脸近在咫尺。

容谨一时晃神。

也许是刚从梦中醒来，她清醒却又不甚清醒，而周遭昏暗如夜，更将一切衬托地像是一场大梦。

荒唐的一场大梦。

她凝视着苏清秋的脸。

苏清秋是漂亮的。

她一向都很明白这一点。

高中刚开始和她坐同桌的时候，被她精致干净又淡漠的样子惊艳过。

只是可惜，所有的故事都结束在那个夏天。

再也不可能回来。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声音稚嫩，还含着几分刚睡醒的朦胧沙哑。

这话不太像是苏夕京说的。

苏清秋没在意。

“妈妈在加班。”苏清秋再捏了捏她的小手心，声音温柔，“夕夕在等妈妈吗？”

容谨含糊地应了一声。

“妈妈忘记了时间。”苏清秋愧疚地说，“让夕夕担心了。”

容谨不怎么在意。

她倒从来没担心过苏清秋什么。

不过苏夕京应该是会担心的吧。

容谨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两条小腿够不着地毯，一晃一晃的，小小的膝盖露在外面，苏清秋拉了拉小毯子，给她盖好了。

“沙发不舒服，我们回房间睡觉，好不好？”

容谨没应，伸直了小手去捞茶几上的小东西，她下午搞了一下午才搞出来，没送出去也太亏了。

她把那个小东西塞进了苏清秋手里。

苏清秋睁大了眼睛，惊讶道：“这是给妈妈的？”

容谨：“嗯。”

那是一个小小精致的摆件，身体是圆形的，头上伸了两只耳朵出来，再画了两个小圆圈当眼睛，一条线当嘴巴。

形似一个兔子。

整个物件都是用乐高小积木块和金属积木堆出来的，容谨巧妙地固定住了它们，还从玩具房的小仓库里找到了画板画笔和颜料，上了色。

粉红色。

粉红色的兔子。

苏清秋看着显而易见的手工的痕迹，瞪大了眼睛：“夕夕自己做的？”

容谨再含糊地应一声，又想到了什么，指了指兔子圆滚滚的身体上的一个按钮。

苏清秋轻轻按了一下。

整个兔子身体亮起了柔和的光。

里面还藏着一个小灯泡和电池。

“夜灯。”容谨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她小时候就对这些东西就很感兴趣，过了这么多年再捡起来，居然还能做得有模有样的。

为自己的手工能力点一个赞。

容谨面不改色，“夕夕今天不听话，夕夕知道错了。”

“这是礼物。”

嗯。

这是她替苏夕京说的。

不是她说的。

苏清秋愣住了，她拿着兔子摆件，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昏暗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先是无措，低垂下眼眸，目光越发的晦涩不明。

容谨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觉得有些新奇，抬了抬眼皮，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后来又觉得无趣了。

苏清秋这个人总是这样。

很多人初见时都会因为她极其美丽动人的外表注意到她，被她吸引。

但实际上，后来认识久了才会发现，她这个人其实很无趣，冷淡，对人对事都不感兴趣，对周围一切都漠不关心，心思又藏的很深。

而且浑身都是刺，一碰就会伤到人。

惹不起惹不起。

既然东西送出去了，那也没必要待在这里了。

容谨小腿一伸，想跳下沙发，回房间睡觉。

但她还没来得及动，整个小小的身体就被苏清秋给抱住了。

苏清秋半跪在地毯上，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苏夕京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

容谨猝不及防被她抱住，也没来得及反应，目光投向苏清秋身后的电视墙。

电视墙上朦朦胧胧映出她们抱在一起的身影。

抱什么抱。

有什么好抱的。

但是苏清秋抱的是苏夕京。

现在她是苏夕京。

唉。

容谨敷衍地抬起手，小手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苏清秋的后背。

“不是夕夕惹妈妈不高兴。”苏清秋闷闷的声音传过来，手臂收紧，“不是的。”

容谨差点被她勒的一口气没喘上来。

行，不是就不是吧。

但你可不可以先放手？

你女儿的身体现在才五岁，完全不能承受这种抱法好吗？

容谨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好一会之后，苏清秋才放开手来。

苏清秋摸了摸苏夕京的小脸。

“好了，现在太晚了，我们回房间睡觉。”

容谨正有此意，从沙发上跳下来，白嫩的小脚刚踩上地毯。

苏清秋口袋里隐隐有震动声传来。

她的手机响了。

苏清秋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

眉头一皱，挂了。

容谨注意到此，觉得有些不对劲。

挂的也太快了。

如果是工作的话，苏清秋应该不会挂的。

如果是私人的事……

苏清秋居然还有私人朋友？

她不动声色地往苏清秋手机上看过去。

有点太高了，看不着。

苏清秋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手机刚刚被挂断，下一个电话又接踵而至。

容谨踮起脚来，偷看她手机。

屏幕上大大刺刺地显示着三个字。

萧蔷薇。

容谨：“！！！”

萧蔷薇的电话？

难道是萧蔷薇突然想起来，给了手机忘了给她手机密码，特意打电话过来提醒她的？

也不对啊。

直接打电话给苏清秋，这可不就是打草惊蛇吗？

萧蔷薇不会这么冒险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