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九月一号是个神圣又光荣的日子。

小学开学,万兽归笼。

今天也是苏夕京第一天上小学的日子。

苏夕京早早就被赵姨从床上叫起来，一脸困顿的刷牙洗脸，穿着粉红色的小睡衣,乖乖的坐在儿童椅上吃早饭,嘴巴旁边还沾着一圈米汤。

苏清秋坐在她旁边，给她夹了一个肉丸,放进她碗里，扯了张餐巾纸，轻柔的给她擦拭嘴角。

她看着苏夕京稚嫩的小脸。

小孩子慢慢长大真是一个令人期待又心痛的过程。

时间过得真快。

五年转瞬即逝，夕夕也要去上小学了。

上了小学就意味着她要进入了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开始进行九年义务教育,她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认识其他人,与更多的朋友交往。

她会变得越来越独立,重心更多的放在学业和朋友上，逐渐变得不再黏她。

然后上初中、高中、大学,可能有一天要离开这座城市。

最后……离开她。

苏清秋想着,整个人身边慢慢萦绕着一股低压气，简直快要凝结成黑色的实体了，她的头顶电闪雷鸣，脸色变幻莫测。

苏夕京抬着小脸：“妈妈,夕夕要去上学，你不高兴吗？”

苏清秋一瞬间变回温柔好妈妈,风和日丽起来。

她摸摸苏夕京的脑袋：“妈妈当然高兴啦。”

只是有点舍不得。

苏夕京胖胖的小手一伸,握住她的手指。

她眨巴眨巴眼,认真道：“妈妈不要不高兴，夕夕永远是妈妈的小宝贝，永远不会离开妈妈。”

苏清秋低下头来,看着她的头顶扎着的马尾，脑后还有个小小的发旋。

她才五岁，心思已经如此玲珑剔透。

心痛，更舍不得了。

苏清秋：“好啦，夕夕快点吃饭，九点钟我们要去育英小学报道的。”

苏夕京：“妈妈要送夕夕去上学吗？”

苏清秋：“对呀，今天是夕夕第一天上学，妈妈送夕夕去学校。”

为了送小孩去上学，旷工两小时，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容谨今天起得有点晚，慢慢吞吞的推着轮椅把自己滑到餐桌旁边，赵姨给她盛了一碗面条，上面卧着两个鸡蛋。

她默默的吃着面条。

牛奶在她脚边绕着圈圈，爪子抓着她的裤腿边，喵喵叫唤着。

容谨低头：“你也想吃吗？”

牛奶：“喵！”

容谨端着碗：“就不给你吃。”

牛奶：“……？”

这人给它一种十分欠揍的熟悉感觉是怎么回事。

就很想挠她。

容谨一出房间门，苏清秋就忍不住开始偷偷看她。

她看着她就会想到昨晚上令人耳热的场面，眼神游移，又不太敢看她了，耳朵也有点悄悄红了。

容谨一边吸面条，也一边用余光偷看人家。

苏夕京看着这两人又开始彼此偷看，嘴巴嘟起来，有点嫌弃。

大人们真是太不诚实了。

苏夕京喝完了米汤，抬起脸来：“阿姨，夕夕想要阿姨和妈妈一起送夕夕去上学。”

容谨：“……？”

怎么突然扯到她身上了。

苏清秋：“阿姨的腿不方便呀，妈妈送夕夕去上学就好啦。”

苏夕京眨巴眼睛又开始卖萌：“可是幼儿园的时候就有很多小朋友是爸爸妈妈一起送上学的，夕夕也想要两个人送上学，想要阿姨送夕夕上学。”

虽然说都是两个人送。

但是其他小朋友是爸爸妈妈送。

让妈妈和阿姨一起送。

不太对劲吧。

苏清秋的目光落在容谨身上。

其实如果从生物学的本质上来讲，也没什么区别。

容谨倒没想太多，既然苏夕京想要，那也就同意了。

“行。”

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苏夕京小学入学考试的那张试卷都是她做的。

吃完早饭，苏夕京换上了一条粉红色的蓬蓬裙，背上了她粉粉嫩嫩的小书包，梳着马尾辫，左手牵着苏清秋，苏清秋推着容谨，快快乐乐的一起上学去。

育英小学就在这片小区门口左拐步行五分钟，很近，上学的小崽子们非富即贵，大多数也都彼此认识。

校园里充满着欢声笑语，众家长们欢天喜地的送自家小孩来上学，遇上认识的停下来交谈两句，话里话外显而易见的高兴。

被他们牵着的小崽子们迷茫的看着偌大的校园，想到以后要真正开始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洗礼，带自己来上学的爸爸妈妈又高兴的太过明显，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妈妈我想回家，我不要上学呜呜……”

“爸爸，我要找妈妈，我要妈妈……”

“我要吃烤蛋挞和冰淇淋……”

苏夕京都被这股悲伤的气氛感染，刚在家还信誓旦旦的安慰苏清秋，等她站在小学校园里时，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抽了抽鼻子，瘪了瘪嘴，眼睛也红了。

苏夕京拉着苏清秋的衣服，小声道：“妈妈，夕夕害怕……”

苏清秋第一次看见苏夕京这样，心疼的都要揪起来了，她蹲下来，抱着苏夕京：“夕夕要是害怕，那我们就先回去，过两天再来，好不好？”

她盘算着，其实请个家庭教师在家里教也是一样的。

夕夕这么聪明，不读小学也没什么关系。

容谨太了解苏清秋有多溺爱苏夕京了，看见她这副蠢妈妈的样子就有点目不忍视，冲着苏夕京招招手：“夕夕，到阿姨这来。”

苏夕京乖乖走过来：“阿姨。”

容谨摸了摸她的小脸，柔声道：“夕夕为什么会害怕呀？”

苏夕京摇摇头：“夕夕不知道，夕夕就是害怕……”

容谨：“你看，学校里有这么多小朋友，可以和你一起玩，夕夕喜欢和小朋友玩吗？”

苏夕京点头：“夕夕喜欢。”

苏清秋握着苏夕京的小手，怔了一下。

夕夕因为身体不好，很容易生大病小病，在幼儿园时也经常请假，苏清秋也一般不太会让她离开家里，最多也只是在小区里玩，一般夕夕也会乖乖听话，不会吵闹。

但其实夕夕是喜欢和小朋友一起玩的。

她并不是天生的性格安静，只是因为懂事，不想让妈妈担心。

容谨：“夕夕上学之后，就会有很多小朋友一起玩，还可以和小朋友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饭，一起玩游戏。”

苏夕京眼睛里亮晶晶：“夕夕想和小朋友玩游戏。”

容谨又说：“夕夕知道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吗？”

苏夕京歪了歪头：“因为海水是蓝色的，所以天空也是蓝色的。”

容谨：“那为什么海水是蓝色的？”

苏夕京摇摇头：“夕夕不知道。”

“是因为海水很挑食，它喜欢吃亮闪闪的颜色，比如红色呀，橙色和黄色它也会吃，但是没有那么喜欢，而它最不喜欢的就是蓝色啦，所以海水就是蓝色的。”

苏夕京睁着大大的眼睛：“哇……”

容谨：“等夕夕上学以后，就会学到很多很多的知识，知道世界很奇妙，很大，又很美丽。”

……

因为一年级在二楼，容谨坐着轮椅不方便，便留在一楼等着。

苏清秋牵着苏夕京上楼去班级报道，苏夕京这回没有再说害怕了，还和站在门口迎接小豆丁的班主任小声的打招呼：“老师早上好。”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姓于，教语文，穿着碎花裙，声音很温柔。

“夕夕早上好。”

苏清秋把苏夕京的手交到她的手上：“于老师，我们夕夕就麻烦你了。”

她们互留了联系方式。

苏夕京要留在班上，等着小朋友们都到齐之后，要开第一堂班会，互相自我介绍，还要领新课本，上完上午的课之后，才能回家。

苏清秋有点不舍得，但苏夕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冲她招手：“妈妈你快回去吧，阿姨在楼下等着肯定无聊了。”

苏清秋又多看了一会，依依不舍的走了。

一直走到楼下还是很不舍得，怅然若失。

她推着容谨离开学校，心绪实在有些复杂，想要倾诉两句，但不知道该不该对容谨说这些事。

容谨感觉到了她沉默的不同寻常，问道：“还担心夕夕？”

苏清秋垂下眼来，低声道：“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身边，以前上幼儿园的时候，因为老是生病，也很少真的去上学，她真的没离开过我……”

她话里还有些语无伦次，想要表达的更清楚一点，但是做不到。

容谨仰了仰头，看着她的眼眸。

苏清秋低头看着她。

自从容谨腿瘸了之后，她们就经常以这样的视角来交流。

容谨发现她下巴底下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平时根本就看不到。

她的皮肤又白又细腻，那颗红色的小痣长在那里十分晃眼，又莫名诱人。

容谨轻咳了一声，说道：“小孩子还是应该多和其他小朋友交流，对她以后成长好。”

苏清秋：“我明白的。”

小时候杨婉婉就不让她和其他孩子玩，怕带坏她，但其他孩子只会会嘲笑她是野种，然后欺负她，根本就不会和她一起玩。

她当然知道小孩子有玩伴是很重要的。

她们慢慢离开了学校，走回小区里。

小区绿化做得很好，路的旁边都栽满了树，树影重重，阳光从树叶缝中漏了下来，斑驳落在她们的脸上。

容谨看她神色依旧不太对劲，笑了笑，说道：“夕夕的入学考试还是我给她考的，成绩应该还可以，她又那么可爱，老师会喜欢她的。”

容谨想起了当时入学考试坐在自己旁边的羊角辫。

宋初薇。

“她不是还有个叫宋初薇的朋友嘛，有个朋友在，有个照应，会没事的。”

她话还没说完。

苏清秋的手机突然响了。

苏清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于老师。

她们对视一眼。

这才刚离开没十分钟，她们都还没回到家里。

是有什么事吗？

苏清秋接起电话。

于老师着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夕夕妈妈，不好了，夕夕和别的小朋友打起来了！”

容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