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魔皇高坐在椅子中，不知是赞赏炎朗的分析，还是欣慰于炎朗和金戾之间的和睦。“既然炎大将军都猜不到淳于劼的心思，本皇也就不费这个脑力了。”

“陛下折煞微臣了，微臣岂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

带着微怒的腔调，魔皇凝望着炎朗。“炎朗，本皇警告你多次了，跟本皇不要来文绉绉的这一套。下次再这样，你也去给本皇喂马。”

“微臣谨遵陛下教诲。”

魔皇白了炎朗一眼，便不再理他。“金戾，这次你立了大功，跟本皇说说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不是太过分，本皇都依你。”

金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在地上，激动而紧张地说：“陛下，我有一事相求，希望陛下打破陈规，答应我的请求。”

魔皇凝望着金戾的光头，活像一个没有五官的面孔，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金戾，没想到你这个粗鲁之人一旦动心竟如此痴情和无所顾忌。”掩盖在笑声后的眼睛偷偷瞄了下笼罩在黑袍中的幽颖，似乎鼓励她向金戾学习。“你真打算把那名妇人接到我族中来？即使本皇允许你这么做，但其他人未必像本皇这么开明。”

“只要陛下同意，其他人胆敢说半个不字，胆敢欺凌她们母子，我就让他们尝尝我拳头的滋味。”

“或许你的拳头可以堵住他们的嘴，却封不住他们的心。你想过没有如果我族子民不是心甘情愿地接受她们，她们无异于从一座囚笼跳到另一座囚笼。”

刚刚耀武扬威的狠劲消失了，金戾茫然注视着烛光在身前的地上摇曳，不知所措。难不成真要带汐诺母子找一处世外桃源，与世无争？金戾内心深处有一丝对魔族的不舍，对沙场的留恋。可能有一天他会觅一处梦中的田园，但最好不是现在。

金戾犹疑了片刻，正要说出自己的决定时，魔皇为他指明了方向。“金戾，若想此事有个圆满结局，你可以请教请教咱们的炎朗大将军。本皇保证他不会让你左右为难，让你失望的。”

“此话当真？”情急之下金戾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和谁说话，魔皇倒也没动怒。

“你试过不就知道了。”魔皇似笑非笑的表情让金戾愈加迷茫，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豁然开朗。“如果炎朗的计策行不通，你再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不迟。”

金戾重新跪伏在地上，朗声说道：“金戾感谢陛下指点迷津，我马上就去问炎朗大将军。”

“看起来你非常在意这位汐诺夫人，既然如此本皇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和炎朗一起退下吧。”

金戾站起身向魔皇行礼后立刻走向炎朗，后者亦向魔皇恭敬地弯腰行礼，看着走来的金戾，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金戾挽着炎朗的手臂转身离开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松开炎朗，朝魔皇走了几步。“陛下，我还有一事向您禀报。”

“哦？”魔皇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金戾，好奇什么事竟能留住他心急火燎的脚步。“什么事？”

“陛下，我在云落山脉有过一段奇遇。我遇到了一大一小两只巨鸟，其中那只成年巨鸟甚至可能是巨鸟一族的王者。”

于是，金戾将偶遇小巨鸟和雪豹缠斗，自己出手救下小巨鸟和成年巨鸟审视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述说了一遍。魔皇在内的四个人皆全神贯注地聆听金戾的故事，幽羽更是一副如痴如醉，心驰神往的表情。

“陛下，说句不敬的话，那只巨鸟给我的压迫感不在您和淳于劼之下。”

魔皇微微点了点头，“金戾，你说的这件事非常有用，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

“以后我族是不是可以骑着巨鸟从天而降，杀神族个措手不及。”幽羽兴冲冲地插嘴说道，只是还不肯称呼魔皇陛下。

魔皇对幽羽表现出了少有的耐心。“根据金戾的描述，那只王者巨鸟已具备了灵智，甚至不下一般人等。这样既有智慧，又强横的物种很难听命于其他生命，最多结为盟友，互为助力。”

魔皇又转向金戾和炎朗，“巨鸟之事切勿对外人提起，你们退下吧。”

金戾和炎朗行礼之后走了出去，大殿之中只留下了幽颖姐弟。

魔皇凝视着幽颖，“颖，如今金戾带回了幽风大将军的确切死讯，你还要离开吗？现在我族高手凋零，金戾又一心想着汐诺夫人，本皇需要你留下来帮我。”魔皇看了一下幽羽，接着说道：“而且幽羽也需要你的照顾。”

幽羽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静静等待姐姐的答复。

大殿中寂静无声，魔皇好像对幽颖的反应习以为常，凝神注视着她。殿外吹进一阵轻风，掀起黑色面纱的一角。

“好。我留下。”宛如午夜绽放的魔兰，香气怡人，光彩鲜***亮了无尽的黑暗。

魔皇微微前倾的身子晃了晃，似乎想要冲出去又被什么东西拉了回来。

“好，太好了！”魔皇的腔调里有难掩的兴奋和喜悦，“这样本皇就可以天天见到你了。”

“陛下，您可别忘了肩负的担子和责任，我族仅占据了赤阳关而已。赤首关以及它背后的广袤的肥沃土地还掌控在神族手中。”

幽颖冰冷的语气没有破坏魔皇的好心情，他反而更加高兴起来。“本皇怎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但再重要的事情又哪里比得上你呢。”

“油嘴滑舌。”幽颖尽力保持冷冰冰的样子，语调却暴露出些许的享受和甜蜜。

幽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眼前嬉皮笑脸的人似乎跟心中的大英雄不怎么搭边。其实并非魔皇变了，而是幽羽不能理解爱情的魔力。纵然强大如魔皇，一旦坠入爱河，也会变得像个傻子。

“幽羽，你还怪我吗？”

魔皇欢快的声音令幽羽一愣，他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魔皇。虽然一直都知道父亲执意前往刺杀神皇，但他固执地认为魔皇一定有办法劝父亲回心转意。然而魔皇让他失望了，父亲带领魔族精锐深入虎穴，最终身死异乡。

为此，幽羽开始怨恨魔皇，怨恨他眼睁睁看着父亲送死。

直至今日，金戾说出幽风大将军打开传送通道，将逃生的机会让给了他，幽羽才明白魔皇将皇族最珍贵的传送符给了父亲。他多少知道些父亲的伤势，更渴望在最后时刻能守在父亲身边，可父亲却选择了为魔族燃尽最后一滴血。

魔皇的话在幽羽的脑海中掀起一阵飓风，搅得他浑浑噩噩，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我，我……”幽羽嗫喏着，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告退了。”

不等魔皇同意，幽羽跑出大殿，融入了无尽的黑夜中。魔皇嘴角浮现一抹苦涩的笑意，望着幽羽消失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你不必再为父亲的事情自责了。父亲选择了最向往，最荣耀的死法，该为他高兴才是。”

幽颖宽慰魔皇的语调中透出淡淡的悲伤，纵然幽风大将军为了他的信仰，为了他的族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但无法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对谁都是悲痛遗憾的。

魔皇摇了摇头。“本皇并非因幽风大将军自责，而是因为幽羽这样的少年自责。本是青春年少，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因父兄战死沙场而不得不面对本不该出现他们世界中的事情。小小年纪就必须经历伤痛，苦难，仇恨，没有一丝阳光温暖他们幼小脆弱的心灵。”

“这样的孩子我族有成千上万之多，而本皇却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注视着他们挣扎前行。或许有的孩子战胜了这些苦难成就了非凡的人格，但更多的则因承受不了而被拖进黑暗中，再也见不到阳光。”

魔皇的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只有在最心爱的女子面前他才会表现出虚弱的一面。“本皇真希望尽早结束这场该死的持续了万年之久的神魔战争。”

幽颖在阶下看着无助的魔皇，忽然像一道幽灵似的飘到他的身边，伸手轻轻将他揽在了胸前。

魔皇靠在幽颖柔软芳香的身体上，慢慢地闭上眼睛，露出了婴儿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