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三十年

《武夫三十年》

第131章 恩怨两难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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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一切尘埃落定,一直坐在那里,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扫尾堂堂主杨东明终于开口了,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还吃饭吗?”

张文若的眼睛一亮,不自觉就把欣赏的目光投向了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这是同道中人。

但可惜,唱主角的两方谁也没有那个心思假客套。

“我缺那一口饭吗?”

“还是算了吧。”

于是决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李昊带着两人先下去了,其余的打酱油诸人也先后告辞,次第而去,杨东明落在最后,他很失望,等于是白跑了一趟。发誓以后再有这事儿打死也不来了。

不久,五楼便只剩下沈四海和田言二人,但两人似乎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依旧端坐在那里。

一阵缓慢而坚实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楼梯口走下来一个黑衣人,全身都罩在兜袍的阴影之下,看不清面容。

二人站起来一齐躬身行了一礼,态度显得很是恭敬。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钱也赔了,叛徒也放掉了,啊,一切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

沈四海回道:“大人,结果不在于想不想要,而在于做不做得到。他太强大,我们并不能够战胜他。”

“是不能够,还是不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

“我们也要生存,大人。”

“是啊,你们不止要生存,还想要壮大,却想要一点代价都不付是不是?你们和他达成了一笔好交易,有没有为通天塔的利益考虑过?要遮掩明王的耳目,放任你们在这金陵城里胡作非为,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纪纲,到现在都没有返回金陵,这些,你们自己算算清楚,该折价几何,又该找谁去要?”

沈四海躬身请罪道:“请大人恕罪,我们以为如今上头风头正紧,实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哦,上头刮来的风,我们没有察觉到,你们反而惊着了?”

“这股风起于九天之上,与地上的毫末之尘相呼应,我们在低下讨生活的,自然更敏感一些。”

“也未免太敏感了吧。”

“吃一堑长一智,关中的事情,不能在江南重演了。明王的光辉照耀之下,难道大人就能吃得消吗?”

“哼!”那人居然发出了讥诮的声音,让沈四海这久经沧桑老江湖心中都止不住的一颤,有些摸不清他的底细了,不知道他是故作轻松,还是真的有恃无恐。八百年金陵王,在江南人的心中几乎就是天,难道王威真的衰落至此吗?

“罢了,你们都是有主意的人,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说什么九门提督,不过是一句奉承罢了,大家以后还是各玩各的,免得惹祸上身。沈掌柜,通济庄在关中和西域的生意想要恢复,你们自己努着力吧。还有田令主,记得提醒渝州城加强防备,荆州陶都督今年的请伐奏折,怕是要一帆风顺为了。”

通天塔,手眼通天。

“大人……”这回轮到沈四海和田言一块着急了,一齐跪了下来。

“就这样吧,对了,李昊的事情,既然你们不愿意办,自然有人会来办,安生的看着,金陵城,他待不住!”

黑衣人撂下一句狠话,下楼去了,只留下沈四海和田言两个在那里战战兢兢,仿佛害怕到了极点。

等到人走了,俩人才慢慢的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这就完了?”田言是第一次和通天塔打交道,还有点儿不习惯,沈四海在金陵多少年,他们的脉早就摸透了,当即笑着道:“威逼利诱,还是老一套,多少年了都没换,我们也就哄着捧着,他们特别爱吃这一套,屡试不爽。”

“那他临走前说的事情?”田言终究经事少,还有些担心。

沈四海道:“要放在心上,但也不用太担心。现在毕竟还是诸王的时代,王主宰一切。他们的本事,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敲敲边鼓还行,要真让他们上阵,还抓瞎了。”

顿了一下,又总结道:“所以我们不动是完全正确的,咱们底下水搅得越混,明王越看不清,心里头越恼火,就越发不会善罢甘休,万一真惹毛了,来一个大抄检,那才是百年积蓄一旦休,真正的灭顶之灾。”

田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悦诚服道:“田言年轻力薄,见识短浅,还要多请诸位叔叔多加提点,不吝赐教。”

沈四海哈哈一笑道:“这都是为人处世的经验,慢慢地你就都明白了,金陵城的这些个老人,各个儿都精着呢,谁跟谁玩聊斋呀。不过…他倒也不全是虚言。”

“沈叔叔的意思是,李昊?”

沈四海点点头:“李昊,咱们弄不了,真的会有人来弄,这是绝对毋庸置疑的。他的平静,不过是暂时的。”

“那我们的呢?”田言心念一动,问道。

“也是暂时的,都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而不自知的李昊领着二人下了楼,张文静俩人都有些奇怪:“这么快就吃完饭了?”

张文若答道:“没有,人家就是请咱看个景儿,说个话就完了。”

“那咱回去吗?”张文静问道。

众人都看向李昊,后者略一沉吟,便大手一挥:“先不回去,吃一顿再说!”有钱了嘛,就是不一样!

众人欢喜鼓舞。

“建元?”这时庞鹿门从楼上走了下来,又看到了他旁边的女子,更是吃了一惊:“文静?!”

“大师兄。”两人齐声叫道,上前行礼。

“这是怎么回事儿?”问的是李建元。

“你回金陵啦?”问的是张文静。

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个答案。

“我们要成亲了。”

庞鹿门愣在了那里,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了,把李建元拉到了一边,显然要好好掰扯掰扯,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啊。

张文若正想凑过去侦查一下敌情,忽听得背后有人在叫他,转过头来,也吃了一惊,又是一个熟人,怎么阅江楼什么人都能来的吗?

“老王?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来这儿看景?”

俩人也挑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单独说话。

王麻子苦着脸,一脸颓相:“是易水寒的人把我请来的,说要是谈判不成,先拿我这个叛徒祭旗。”

张文若吃了一惊,这个是绝对没想到,你要说祭旗肯定是朱温最合适啊,至于王麻子,大家可从没拿他当自己人,顶多是同情我派人士,不期遭受此无妄之灾。

张文若很是内疚,忽地又醒悟过来,奇怪道:“不对呀老王,怎么人家说请你来你就来了,你怎么这么听话?”

王麻子没好气道:“我托着家带着口呢,不听话行吗?都跟你们似的,光棍一条,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行吗?”

“老王,王叔叔,我真是……真是对不起,这江湖恩怨,祸不及妻儿啊,没想到你担着这么大的血海干系,我真是感激不尽,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王麻子摆摆手:“行了,我看你们安然无恙的出来,估计是谈妥了,总算你们还有点自知之明,真搞起来,你们弄不过人家,金陵城的水深着呢。”

“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要有您襄助,我们吃不了这么大的亏。”张文若由衷的赞叹道。

“打住!”这小子一抬屁股,王麻子就知道他憋不出什么好屁,“我老了,可经不起像你们这些小年轻一样折腾。这几天的折腾算是彻地提醒了我,是时候找个地方安享晚年了。”

“别呀,您这才多大年纪,正当壮年呐。”

“年龄不是问题,心老了,怎么样都不行。”王麻子苦笑着摇摇头,突然道:“我要离开金陵了。”

张文若吃了一惊,疑问的话脱口而出:“为什么?”

王麻子叹了一口气:“金陵事多,居大不易。而且,我老娘身子不好,她是北方人,吃不惯南方的米,落叶想要归根,我一想也是,干脆收拾了铺盖卷,打算举家迁回燕京去。”

张文若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据他所知,二十年前,靖康之变,王麻子就是从幽燕之地万里迢迢迁至江南,没想到二十年后,这一家又要浩浩荡荡,踏回前途未卜的北返之路。安土重迁,黎民之性,如果有选择,谁愿意如此颠沛流离,辗转四方啊。

“是我害了你们,不能在江南立足。”

王麻子淡然一笑道:“你还没那么大本事,是我的选择。在你们的身上,我感受到了蓬勃的朝气,昂扬的斗志,还有改变未来的无限可能。虽然现在还很弱小,像是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火苗,但这是最珍贵的东西,我这样的老家伙是没有的,楼上的那些人,他们也没有。我愿意为此出一份力,至少让我看看,你们会让这个天下变得更好,还是更糟。”

张文若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道:“那您可能是看走眼了,李昊也就罢了,我…一直是胸无大志,恐怕难装天下啊。”

王麻子笑着摇摇头:“一块石头在深山里,谁知道它将来要承担怎样的重任呢,年轻人,不要妄自菲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来,拿粗布包着,递给了他,“这算是临别的赠品吧,也全了这一段交情。”

张文若接过来打开,不由得动容:“这不是…你那个金蛟剪吗?”

“送你了。”

“为什么?”张文若先吃了一惊,又推辞道:“关键我是个武夫,你给我我也不会用啊。”

“因为这个,同门反目,兄弟成仇,是个人都觊觎,死了多少人,实在的划不来,送出去正好一了百了,断了他们的念想。我一直在想,先祖造剪用刀,为的是造福民众,方便人的生活,怎么最后都变成了杀人的兵器,实在是不该。

这金蛟剪是如意真宝,威力巨大,变化由心,你是武夫,不用当法宝,做个趁手的小剪刀也可以,正本清源,返璞归真,只要能有用处,何必纠结用法呢。。”

张文若真的感动了:“王叔,我…咱们俩非亲非故,我不能平白受你如此的大礼呀,我…我给钱!”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刚收的宝钞。

“不用……”王麻子话还没说完,见着那一沓子宝钞心都要跳出来了,眼皮一眨,老母鸡变鸭,这小子阔起来了!

“不用给太多,意思意思就得了。”

“哎呀,你放心吧,我能亏待了您嘛!”张文若一边说着,一边点着票子,一张一张数过了大半,最后只留下一张,面额最小的,单独抽出来,递给了他。

“就是个意思,您别嫌少啊。”

王麻子哀怨了看了那一沓,再看着手里的一张,这就有点儿不够意思了,你就不能再意思意思,算了,再多意思就变了。

然而下一刻,张文若又数出一小沓来,直接递给他道:“一路顺风。”

张文若捧着金蛟剪,目送着人家远去,直到最后再也看不到人影,从头想来,他们两个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但是后面细细算来,算是承恩深重,恐怕以后也无以为报了。

他转过身来,不防远处还站着一个人,与他一般默立无语,极目远眺,正是张小泉。

“你怎么会在这里?”张文若吃了一惊,“你要对他做什么吗?”

张小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宝贝,张文若下意识就握紧了手中的兵器,问道:“还是要夺金蛟剪?”

“你根本不懂,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在一把金蛟剪上。”

“是你把他逼走的。”张文若道。

“他一直在逃避,最后就是这个结果。这件事情我是做错了,但还是要做。金蛟剪在你手上不错,好好拿着它吧。”

张小泉说完这句,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去了。

人与人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奇妙,距离在其中起着一个相当关键的作用,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不止女子和小人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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