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悠不知许大夫会有什么事求她，但是这些天的相处，让她很是清楚许大夫的为人，他所求之事，绝不会是什么坏事。

于是，叶凝悠郑重应道:“许大夫请讲。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只要我能做得到，我必倾尽全力，帮许大夫达成。”

“我想收叶姑娘为徒，不知叶姑娘也否愿意？”许大夫如此说道。

叶凝悠不禁怔住，这算什么请求？

她若拜许大夫为师，她所会的医术皆有了出处，日后便可光明正大的行医，而不会引起什么人的质疑，也无须再借用鬼神之说。

怎么算，都应该是她求许大夫吧？

却听许大夫又说道:“若是叶姑娘肯答应，延医堂日后就交托给你了。”

叶凝悠更是惊诧:“这……”

许大夫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做了一辈子的大夫，又如何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这汤药是你开的吧？虽然用量不大，又以甘草做中和与遮掩，但我还是察觉了出来，里面加了补气血、充盈脏气的药材。对吗？”

“许大夫……”叶凝悠心中难受起来。

许大夫伸手摸了摸叶凝悠的头顶，说:“莫要难过。人呐，终究都有离开这个人世的那一天，早与晚又有什么不同呢？我啊，中年丧妻，老年丧子，这么多年也够了。只是感觉可惜，可惜未能早些认识你。”

闻言，叶凝悠微微弯了眉眼:“许大夫，我现在也不过才十岁，再早些怕是我还不会说话呢。”

“哈哈哈……”

知道叶凝悠是故意如此说，想要以此冲淡他内心的痛苦，许大夫便当真大笑了起来。

这孩子惹人心疼，也知道心疼人，是一个好孩子！

笑过之后，许大夫又一次询问叶凝悠的意思。

叶凝悠不忍，便说道:“我想等哥哥回来，问问哥哥的意思。”

“好，这是正理。想来这几日，你哥哥也该从县里回来了。届时，我会出面来问他。若是他不反对，我就正式收你为徒，可好？”

顿了顿，许大夫喃喃了一句话。

只是声音太轻，叶凝悠并没有听清楚，她不由得问道:“许大夫，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说也不知亭长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许大夫放心吧！之前有人来送过信了，县老爷断案很是痛快，人证又多，皆是实证，陈明达无可狡辩，已经认罪入狱。至于钱三夫妇，县老爷念在她们也是被人利用，且您没有告他们，就从轻处罚了。”

“这就好。”许大夫点了点头。

叶凝悠不满的说:“只是可惜未能抓到那马大夫的罪证，他只是被不痛不痒的申斥几句，太便宜他了！”

这件事明显有马大夫掺和在其中，却让他全身而退了，叶凝悠有些不甘心。

倒是许大夫摇了摇头，说:“他和我斗了这么多年，说到底也不过是不服输罢了。真正想要延医堂垮掉的，还是回春堂的东家牛文林。”

牛东家，马大夫……

叶凝悠无语了。

许大夫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叶凝悠让人给万成业送了一封信去，大意是说想以所余银两，购买一些药材，并附上了药材清单。

而这一日，天将黑之时，叶凌从罗宁县回来了。

还未进庆武乡，远远的就看到一道小身影，站在路旁边，叶凌不由得心中一动，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近前一看，果然是妹妹叶凝悠。

而叶凝悠也看到了叶凌，快步跑了过去:“哥哥！”

声音清脆，叶凌一听之下，似乎全身的疲倦，在这一刻尽皆消失。

“妹妹怎么知道，我是今日回来？”叶凌牵起叶凝悠的小手问着。

同窗极力挽留，若非他不放心在庆武乡的妹妹，或许当真会在县里，再留宿一晚呢。

叶凝彤笑意盈盈的回答:“许大夫说的，院试是今日结束。我想以哥哥的性子，定然不会在县里多做停留，就来这里等着了。”

叶凌无奈的揉了揉叶凝悠的脑袋:“就不怕哥哥有事耽搁了，在这空等一场？”

“那也没什么呀。哥哥今晚不会来，那我就明早再来，总能等到哥哥的。”叶凝悠说的理所当然。

叶凌心中一暖，想到先前病弱的妹妹，虽然不能到村口去接他，却也是每日都等在屋门口，为的只是他一回来，便给他送上一个甜甜的笑容。

尽管那时候，妹妹的笑容总是带着苍白之色。

叶凌垂眸，看着身旁虽依旧瘦小，却不再病弱的叶凝悠，他满心的满足。

是夜，许大夫与叶凌说了，想要收叶凝悠为徒，且日后会把延医堂交托给她的事情，叶凌沉默了半晌。

许大夫不由得问道:“叶公子可是有什么顾虑？不过，我可以用我亡妻，和我已逝儿孙的名义起誓，我绝对没有任何恶意！若是有一分算计，便叫我……”

不待许大夫说出什么毒誓来，叶凌一摆手，阻止道:“许大夫无须如此。”

“那……”许大夫有些许急切:“我知道，叶姑娘的医术，应当并不在我之下。我其实是没有这个资格和能力，来收她为徒的。我只是觉得以叶姑娘的医术，不能明堂正道的行医救人，实在是可惜。”

那个时候，许大夫喃喃的那句话，其实便是“收你为徒，实则是我厚颜，占了大便宜啊……”

叹息一声后，许大夫接着说道:“二也是源于我的私心。我儿已去世，儿媳怯弱，孙儿又年幼……我实在是不想，在我百年之后，延医堂败落，这才想交托给叶姑娘。还请叶公子能应允！”

许大夫冲着叶凌深施一礼。他情知若是叶凌不应，叶凝悠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叶凌避开许大夫的大礼，缓缓开口道:“许大夫，若舍妹是个男儿身，如此好事，我自会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只是，您当知这世道，对待女子终究是与男子不同的。”

妹妹喜欢医术，他便由着她学医、用医。

妹妹善良，他便由着她救人于生死之间。

只是，这些与让妹妹撑起偌大一家医馆，是完全不同的！

他不知道，却能想象得出来，妹妹将会经历怎样的风雨。

背后指指点点，当面质问怀疑，重重困阻……

尽管他深知，妹妹无惧任何风雨。

但是，他依旧不希望那些风雨，吹打在妹妹身上。

抬眸看向了就坐在不远处，看着医书的叶凝悠，叶凌道:“这件事我考虑一下，再给您答复，可以吗？”

“好。”

许大夫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