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说，无论如何小丫儿也救不活了，我们就带着她回家。半路上，小丫儿就……就咽了气……”王秀娘的眼泪，就那么落了下来。

叶方闷声闷气的接着说道:“我们就想着找个地方，把小丫儿好好地埋了，可我们刚走到那个山坡下，就听到一阵孩子的哭声。大半夜的，怎么会有孩子哭呢？我就壮着胆看了一眼。”

不用说，叶凝悠就知道，这应该是她了。

“那么小一个娃娃，就在一棵树下哇哇哭着，也不知道她家大人在哪儿。我们喊了半天，又等了一整晚，都没有人来。”

王秀娘抬起带泪的双眼，看着叶凝悠，缓缓说道:“都是那么小，哭声都是一样细细小小的。我的小丫儿刚刚走了，你就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就想啊，是不是我们的小丫儿，舍不得我们，所以才送了你来，替她陪着我们啊……”

叶方指了指，现在在叶凝悠手中的长命锁，说道:“当时包着你的小被子里，就有这块长命锁，还有那两本书。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先把书和长命锁，连同包你的小被子，和小丫儿一同埋了。”

“你和小丫儿一样病病弱弱的，我们想了想，就谁也没说，只当你就是我们的小丫儿。”

叶凝悠伸出手，轻轻拍抚着王秀娘的后背，心中当真五味杂陈。

所以，尽管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叶方曾经，带着病重的小丫儿出去医治，却不知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然是换了一个，小丫儿变成了悠悠。

娘要怎样才能忍住悲痛，而不会在照顾她的时候，想起自己已经夭折的女儿？

小丫儿变悠悠，娘每一次喊出悠悠，这个名字的时候，会不会都要心痛一次？

这时，一直沉默的听着的叶凌，仿佛怕叶凝悠误会什么似的，缓缓开口说道:“那个时候，我已经被爷爷送去书塾，识了许多字。而且平日里，爹娘去田地里，都是我在看顾妹妹，自然是对妹妹异常熟悉。”

叶方接过话茬，接着说道:“你哥哥从小心细，看出来你和小丫儿的不同，你娘没忍住，就和他说了。你哥哥就说，长命锁和那两本书，对于你一定特别重要，不能就那么埋了。我就又找机会去了一趟，把东西偷偷拿了回来。悠悠这个名字，也是你哥哥说的。”

原来如此。

叶方夫妇是不识字的，哪怕他们看到了长命锁上的字，也应该不认识才是，原来是幼年的叶凌，认出上面的字，用了悠悠二字，当做了叶凝悠的小名。

只是……

叶凝悠看了一眼叶凌，她这位哥哥也太过早熟，且聪慧异常了吧？那些事哪里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够想得到的？

叶凌被叶凝悠看的不自在，轻咳了几声，随后似乎猛然想起什么来，面色情不自禁的沉了下来。

“哥哥，怎么了？”叶凝悠敏锐的察觉到，就出声问道。

叶凌面色凝肃的说道:“如果我所记无错的话，当年包着那两本书，以及长命锁的牛皮纸上，是沾染着血迹的！”

“血迹？”叶凝悠微微皱了眉。

“是，血迹。我还曾问过爹娘，爹和娘回忆说，包着你的小被子上，也同样有血迹。不过你身上并无伤痕。”

叶凝悠蓦然想起，易阳侯曾经说过，她和她的亲生娘亲周氏失踪之后，纷纷传言周氏是与人私奔了。

虽然后来查出了，妾室给她下毒一事，但是周氏与她依旧下落成迷，而且不知是如何离开的侯府。

而小被子上沾染血迹，本该和她在一起的周氏，却不见了踪影……

看来，这件事当中，还隐藏着秘密，一个似乎还不小的秘密！

“悠悠啊……等你……等你回去以后，要是他们待你不好，你就再回来！爹和娘没本事，给不了你好吃好穿，就是……就是会一直……”

王秀娘说不下去了，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重重的砸在叶凝悠的手腕上。

而一向并不抽烟的叶方，也不知从哪儿，倒腾出来一杆旱烟，一口接一口的抽着。

“爹爹，娘！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去了啊？爹和娘，还有哥哥都在这，我能去哪儿，又会去哪儿啊？”

“可……可侯府才是你的家，侯爷才是你的哥哥，还有你亲生爹娘，他们就算是已经去了，也还是你的爹娘啊！悠悠，你不能不认他们啊！”

“爹爹，您说错了，侯府不是我的家，这里才是。爹娘、哥哥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叶凝悠的神色，也异常的严肃而庄重。

“可……”叶方说不出大道理来，他虽然万般不舍得叶凝悠，却仍然觉得，这样做似乎是不对的。

“爹娘，你们放心，如果已经故去的两位老人，当真是我的亲生爹娘，我不会不认他们，该尽的孝道，我也绝不会不尽。而且，如果我……母亲是含冤而亡，我必然会查出真相，为她报仇！”

叶凝悠是犹豫了一下，用了“母亲”这两个字，以和王秀娘区别开来。

说完这些之后，叶凝悠继续道:“可是爹娘，这并不代表着，我要离开你们。”

“那……易阳侯得该多难过啊？”

叶凝悠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她这善良的爹娘啊，到了这种时候，自己伤心还顾不过来呢，居然还惦记着易阳侯难不难过……

“娘，我相信易阳侯能理解的。何况，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在那个侯府，已经消失十多年了，也就不在乎继续消失下去了吧？”

叶凌在旁应道:“如果易阳侯当真想妹妹，就时常来庆武乡看看就是。只要他有这个心，京城到庆武乡的距离，也就不算远了。”

“哥哥说的对！我才不要离开呢，我还想吃娘给我做的疙瘩汤……”叶凝悠半是撒娇，半是安慰的依偎在王秀娘身旁。

王秀娘终于停了垂泪，满是宠爱的说:“好、好，咱们悠悠想吃，娘就给悠悠做！”

“娘，您要给我做一辈子呢！”

“啊？一辈子？那可不行，咱们悠悠总要嫁人的啊。”王秀娘伸手摸了摸叶凝悠的脑袋。

叶凝悠故意耍赖道:“那我不管，就是一辈子，都要吃娘做的疙瘩汤。”

“你这孩子……”王秀娘拿她没办法了，轻轻拍了她的手一下。

不过哭了一天的王秀娘，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点笑模样。

叶方和王秀娘却没有留意到，叶凝悠低垂着眸子，似乎在想着什么。

而叶凌仿佛看了出来，只是他抿了抿唇，什么话也没说。

爹爹在，娘亲在，哥哥在，才是小悠悠的家啊！

小悠悠来到这个世界，给予她温暖的，就是爹娘哥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