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我的小弟吧。”天老大还是那么霸气，一指聂璞道。

聂璞下意识想回答道，不行，我还要一家老小等着供养，但刚要开口，蓦然醒悟当下的情状，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见聂璞欲言又止，天老大觉得奇怪，便围着聂璞打量起来，问道:“怎么，我的话很难回答吗？愿意就答应，不愿意就不答应，怎么像个娘们似的？”

聂璞好不容易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点头道:“好！”

在他说完一声好后，他发现他和天老大来到了一间废弃的百货铺子里，楼上楼下的柜台里还残留着一些货品，他正坐在二楼的一个高高的方桌边，天老大在墙边，透过窗缝窥视着店外。

这是曾经在流亡途中，天老大带着他栖居的最后一个处所，是天老大自己的店铺，他的幼弟是这家店铺的掌柜，可惜死于非命。

向外窥视的天老大回过头来，对聂璞道:“我约的人来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接，看看有没有异常。”

聂璞点头，看着天老大下去，不一会带上来一个人，聂璞还记得，这就是带他们逃出城外的那个人，叫什么不记得了，但他还清晰地记得，这人最后把他们卖了，试图多方获利。

这人看见聂璞，突然脸色大变，对着天老大道:“不对啊，不对，他在这里，你就不该在这里，你在这里，他就不该在这里。”

听了这人的话，聂璞突然心里泛起一阵恐慌，天老大却莫名其妙，问道:“你在说什么？你们认识吗？”

那人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拉着天老大退到角落一阵耳语。

聂璞注意到，天老大的脸色渐渐变化，突然像盯着什么凶神恶煞一样地看向他。

等那人嘀嘀咕咕地耳语结束后，天老大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聂璞厉声道:“你不是天弃，你是聂璞，你是曾经的我自己。你在另一个世界顶替了我，还不满足，还要到这里来彻底抹去我存在的痕迹才放心，是不是？”

聂璞急忙摇手，极力解释道:“我没有，怎么会这样？”但内心深处隐隐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

一个世界怎么会容许两个聂璞存在？

这让他愈加惶急，恨不能剖开心肺来给对方看，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也许自从被天老大舍命护送出天罚城，聂璞心里就有一个坎过不去，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天老大，所以才会下意识地顶替对方的姓名出现在未央城以及中土帝国。

他以这样的方式，来逃避承认天老大因为自己送命的现实，虽然表面看起来他只是在完成天老大的嘱托。

而此刻，因为天老大的出现，他的心魔终于被引发了。

旁边那人见状，上前来对着聂璞道:“你也不要解释什么了，把别人的东西还给别人就是了。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那人脸上闪烁着红白相间的光，看起来十分吓人。

说也奇怪，天老大的面目被这光一映照，也变得越来越狰狞，渐渐眼窝深陷，皮肉与泥土混杂在一起，好像刚从埋葬的地底被刨了出来。

聂璞心中一阵明悟，把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

“对不起，这些年我在中土大陆四处奔波，没有到你的坟前祭拜，更来不及找一块风水宝地重新风光大葬。”

“听说你在那中土皇朝混得不错，完全忘了再世为人，这身家性命，都是别人借贷的吗？”轰隆隆的声音在店铺间回响，聂璞也搞不清楚是哪个人在说话。

聂璞心道:受命于危难，一直在苦苦挣扎，这叫混得不错？借贷？这个词用得好，一下让我把这档子事想明白了。

他把心一横，叫道:“我把借的东西还回去不就行了吗？”

“什么东西？”轰隆隆的声音叫道。

“身家性命！”这句话一出口，聂璞突然觉得浑身轻松，好像背负了许久的重物，一下卸掉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飘了起来，但却没有在空中飘浮，举手投足间周围比较重浊，店铺消失了，但却感觉来到了又一个熟悉的地方。

对了，他突然想起了那条困锁生命的河流，曾经在灵山证道会上，差点被人困死在里面的那条湍流。

只不过，上一次他是苦苦挣扎意欲脱困，这一次却轻松惬意，因为他觉得，只要自己的离去能够换回天老大在那个世界的生命延续，就是值得的。

就这样顺流飘荡着，他发现，透过这条河流可以看很远，岸上白茫茫一片，是充满蛮荒气息的原野，一片没有生灵涉足的处女地。

相反，河里的东西却看不清楚，好像是因为光线的折射，看什么都一片模糊。

但他却能够感觉到，有许多东西从他身边溜走了，生命，历史，他看不见，更无法挽留。

就这样飘荡着，当他都开始习惯于把自己当作这条河里的一条鱼时，发现似乎千古寂寞的岸上有了生灵活动的迹象。

那只是一个活动的点，沿着莽苍的大地向着河流移动过来。

渐渐地近了，聂璞才看清，那是两个人，一个人白衣飘飘，风神飘逸，但却看不清容貌，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神秘的雾中。

另一人聂璞一看，好一阵激动，原来是老熟人徐明老爷子。

以为远离了原来的世界，再也见不到曾经的人、事、物，但居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熟人。

老爷子依旧是一副猥琐的样子，站在白衣人身边，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向着白衣人拱手致意，像在解释着什么。

一个说，一个听，都时不时扭头向河里的聂璞看来。

最后，白衣人好像终于被说通了，点点头，向着聂璞用手一指。

“去吧，今后别来捣乱了。”聂璞听到清晰的话语穿过河流在耳边响起。

眼前一阵模糊，聂璞发现自己依然走在夜晚渝州城的街道上，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的，一跳一跳地好像在欢迎本体的归来。

一声重重地“哼”不知哪个角落传来，震得聂璞心血一阵翻滚，忙停下脚步四处打量。

“小子，不用看了，那人已经走了。”这是徐明老爷子的声音，听着就让人觉得亲切。

聂璞定定神，向着空中拱手道:“晚辈真是不争气，又劳烦前辈出手相救了。”

“呵呵，快了，你翅膀越来越硬，要不了多久，就不需要我救了。”

“老爷子说笑了，实在惭愧。敢问这次是鬼上身还是鬼打墙？”

“这次不一样，是这两只鬼的师父，灵山长老鬼无忌亲自出手。”

“哗！好厉害。”

“鬼无忌更加善于窥探人的心理弱点，把它无限放大，由此来控制目标。在这样鬼神莫测的手段下，许多老家伙都逃不过暗算，就连我驱逐他，也占了主场之利。所以，小子也不要灰心丧气，失去信心。”

聂璞摇头叹息，感觉随着自己的修为提升，遇到的对手也越来越变态，真是步步凶险，危机四伏。

“聂小子，那只老鬼走了，可还有两只小鬼在城里，就交给你打发了。”徐明的声音在渐渐远去，看样子是不打算现身了。

“岂不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老人家一起收拾了多好。”聂璞叫起苦来。

“呵呵，可没那么简单，他们化身千万，这次赶走了下次还来，你说你不学会收拾他们，将来遇见了还不一样吃瘪。”声音更加远了。

“老人家这就走了，都不让晚辈见上一见？”对每每在危难时刻出现的前辈，聂璞真有些舍不得。

“鬼无忌在我的地盘擅自出手，老夫得去讨个说法，顺便要点利息回来。”听老爷子的口气，似乎要杀上灵山，聂璞不禁有些替他担忧。

“喂，老爷子别冲动。”聂璞的叫声在夜色下空旷的街道回响，徒然惊起一串宿鸟，却再没得到回答。

知道老爷子走了，聂璞来不及去回味不舍之情，急急忙忙向军营赶去，因为刚才老爷子说过还有两只鬼在城里。

随着自己修为境界的提升，对付鬼无忌这样的灵山名宿还力有所不逮，但足够与鬼上身、鬼打墙周旋一番了，但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聂璞万分担心军营的安危。

……

刚安营扎寨的禁军，接到奇怪的命令，让他们火速出城与尧邦率领的大军汇合，尽快向前推进，准备夜袭瓦口关，解救受困的友军。

于是禁军在营中统领骁骑都尉宋果的带领下，再次拔寨而起，向着城外急行军。

之所以命令会毫不迟疑地被执行，是因为传令者是尧邦的亲卫队长，大家都见过，宋果还特别熟悉。

队长还特别申明，钦差聂大人已与主将汇合，坐等这万余骑兵到来，好执行奇袭任务。

城中一些趴在门缝里观察外面的兵荒马乱的居民，见到了一副奇景，夜色下，刚入城不久的禁军骑兵，人衔枚马裹蹄，又静悄悄地向城外开去。

骑兵们目不斜视，整个队伍笼罩在一种神秘的氛围中，如同刚从地底冒出来的幽冥大军。

这支大军出城后，并没有沿着官道前进，而是钻进了路旁的山林。

山林很广阔，很快就吞没这万余铁骑，在山林上空腾起的一阵烟雾，也被夜色消解得不为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