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大胜了反而害怕了，当初孤军深入不是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吗？”老爷子听了聂璞的话，饶有兴致地盯着他道。

“这不是觉得多少有点事出反常，想让老爷子指点指点迷津，免得乐极生悲。”昨夜在军营，眼看从将官到士卒，众人那种喜庆劲儿，聂璞突然觉得很担心，也许是超常的灵觉在提示他什么。

听了聂璞的话，老爷子终于点点头，露出些首肯的意思。

“有点意思，终于有点向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看齐的苗头了，呵呵，吾道不孤，后继有人了。”

“啊，什么意思？”聂璞云里雾里，听不懂对方的话。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反常就对了，因为事情的真相就在这些反常中，慢慢体会，悟到了，你才真正具备了和对方打交道的能力。”顿了顿，老爷子又感叹道:“这样，我们这些老家伙才能慢慢放得开手啊。”

一听老爷子这话，聂璞有点急了，心道，怎么，还不打算告诉我了，连忙拱手道:“还请老爷子明示！”

不搞清楚，就是置禁军和郑氏皇朝于危险之中，聂璞怎么放得下心。

老爷子好像知道他心里没说出口的话，摇了摇手道:“你小子才来了多久，与郑氏皇朝打交道时间更短，怎么比我操心还多？”

说得聂璞尴尬地笑笑，心想，看来灵觉这东西，也是和修为高低有关系，自己在老爷子面前，藏不住心思，但却无法窥视对方心里的小九九。

“要成大事者，必须要有大境界，该舍的就得舍，整天婆婆妈妈的，算怎么回事？”徐明教训聂璞。

“老爷子的意思，是说太上忘情，舍得是福？”聂璞试探着问。

“嘿，我又不是萧半山，现在也不是论道时间，你扯这些干什么？”老爷子哭笑不得。

聂璞见不能从老爷子哪里获得更多信息，只得打算告辞。

“别忙着走，既然来了，就提点你一下吧。”见聂璞作势欲离去，老爷子方道。

“首先，你得明白，这次胜利并不是敌人拱手相送，禁军的努力，多方力量的协助占了七成以上，如果还是尧熙园那样孤军盲目深入，除了全军覆没不会有第二种结果。”老爷子正告聂璞。

“对，你老说得对，那这一次就该着敌人全军覆没？”聂璞故意歪解老爷子的话。

“呵呵，算是吧，有人见不能一击奏功，就起了别样心思，于是顺水推舟，打算牺牲那几十万杂牌，换取染指中土的机会。老夫借力打力，卖给你这么大一个人情，你一来就讲什么担心，可见好心真没有好报”

没想到老爷子并未否定他的话。

聂璞忍不住再问道:“那老爷子，你为什么要给那‘有人’机会呢？”

“嘿，不该来的来不了，该来的躲不掉，只不过是来早与来迟的差别而已。”

见聂璞还要问，徐老爷子这次开始主动赶人了。

“走吧走吧，到时候就知道了，你小子莫非还以为自己躲得掉吗？”

最终，聂璞问了个不清不楚，回军营的路上，他一直在琢磨，显然徐老爷子说的“有人”不是四大家，因为他们已经出手了，不需要再以这样的方式找借口了。

是灵山吗？难道灵山出手还需要借口，他们不是已经和四大家联手了吗？

就这样，当他向尧邦告辞的时候，特别提到了自己的担心，要他千万不要以为消灭了叛军主力，就放松警惕，甚至大意轻敌。

由于徐老爷子语焉不详，更是涉及到一些自己也没闹明白的密辛，因此聂璞并没有明确告诉尧邦，应该担心些什么。

可惜尧邦并没有真正把聂璞的话放在心上。

也难怪，刚消灭了叛军主力，环顾周围，几乎没有可以作为对手的敌人，除非有绝大的意外，比如老祖级修真高手突然发动降维打击，很难给这支刚经过铁血洗礼的禁军及其首领带来真正的麻烦。

另外，聂璞有感觉，自从取得大胜后，禁军的危机消除了，尧家也随之度过最难的关口，尧邦这么实诚的人，也有些和以前不一样了。

带着担忧，聂璞离开了瓦口关，离开了这些时日共同战斗、同生共死的禁军和尧邦。

进京后，聂璞就准备着进宫朝觐，虽说自己不是郑氏皇朝的臣子，也不期望着封赏，但毕竟是郑全派去军中公干的，回来了总应该有所交代。

自然，首先得回半山精舍，与小倩碰头，约好一起去，因为与郑全的交道，小倩自始至终都全程参与，要突然退出，不免令人多想。

而今的聂璞，已经渐渐了解了官场的一些门道，行事有时也不免入乡随俗，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启程进宫时，他不仅带上了小倩，还带上了徐宏，看起来是徐宏有空，被顺道捎上，其实是聂璞刻意而为之，因为此次东面大捷，和徐家脱不了干系。

到时涉及徐家的事，有徐宏在，就方便得多，也可把徐家的功劳彰显出来。

当然，聂璞还有更进一步的意图，也算是是未雨绸缪。

还是在上书房，还是以四人为主体的聚会，不同的是，这一次多了一个徐家在京城的代表。

一番寒暄后，自然就涉及到本次大捷，其实郑全等通过邸报已经对整个战事有了全面了解，只是想听听聂璞这个当事人从自己的角度再讲讲，毕竟令人高兴的事，大家还没到听厌倦的程度。

没想到聂璞一开口，就出人意料。

“陛下，各位，本次胜利来得突然，虽是不折不扣的大胜，却有不少隐忧。”

郑全听得一愣，只觉大为扫兴，如果说话之人不是自己尊重的人，可能早就下令拖出去掌嘴。

倒是胡孩听了这话，似早有准备，这是阴恻恻地接口道:“大人这话真有点标新立异，不仅和我们了解的不一样，还和尧将军等军中将士的说法不一样。”

胡孩这话在聂璞听来信息量颇大，显示了他和尧邦为代表的军方关系不一般。

是不是要提醒自己别得意忘形，以为自己就是军方的代表？

聂璞叹了口气，道:“没想到，经历了那么多，尚书令大人依然故我，一点没改变啊。”

“呵呵，依大人看来，本人原来是什么样的人？”

聂璞和小倩对视一样，结果是小倩开口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过了，两位，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说到这里，胡孩顿了顿，才道:“刚才我还在向陛下建议，战事好转，可以暂停各家私募兵员，以免将来尾大不掉，一如今天四大家的私募兵。”

听到这里，郑全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就插话道:“我和胡爱卿主要是商量着，怎么集中资源，更好地训练出一支百战雄师，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众人都听得出来，郑全和胡孩在这上面观点一致，只不过郑全要强调自己是从社稷江山出发，不涉及某一具体的势力。

“如果情况像大人刚才说的一样，是不是就意味着裁撤私兵的打算就得搁浅呢？”胡孩再一次阴恻恻地开了口。

聂璞恍然，心想原来在这里等着我，看来自己还是太嫩，搞不懂官场的门道。

就在这时，徐宏开口了。

“聂兄说得没错，本次歼灭叛军取得大捷，除了禁军英勇奋战，敝家族从中协调而外，还有些状况需要引起重视。”

聂璞一听，暗暗高兴，这次专程带徐宏来，就是要他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增加自己说话的分量，阻止皇朝上下因过分的盲目乐观，干一些蠢事。

不想胡孩一听，反而抓住了徐宏话中的一句话发出了诘问。

“徐兄的意思，是想说，如果没有徐家的协调，就没有这次大捷了。堂堂皇朝，皇皇大军，反而要依赖一个藏头露尾的隐世家族？”

这种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方式，往往让人无法正常反驳，其意明显在于引起郑全的警惕，乃至反感。

聂璞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不能听之任之，必须严正申明立场，更不能让郑全胡思乱想，自己作死。

不想郑全的反应比聂璞更快，一听胡孩如此说话，连忙摇手制止，并道:“小胡子，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不错，不管是狐族，还是徐家，只要不是四大家那一方的，都是朕要依靠的对象。你是朕的中书令，可不是代表那一个家族，小心不要授人以柄。”

这一番话堂堂正正又面面俱到，立刻就打消了胡孩那番话的消极影响，而且聂璞和小倩都发现，郑全用了“小胡子”这个久已不用的称呼。

聂璞更是突然发现，自己尽管一直在校正对“金叶子”的偏见，但似乎还是没有真正看清过这个糊里糊涂就做了帝国掌舵人的家伙。

也许出于生存需要，长期以来习惯了扮猪吃老虎，才瞒过了自己。

其实在这屋中，极大可能最聪明的家伙就是他。

至少最懂得让别人替自己卖命，也善于利用身边人相互之间的矛盾来钳制他们。

更是往往在关键时刻，让人见识到一个精明睿智的全皇巧妙地扭转局势。

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