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半山匆匆忙忙出宫后，边走边回想，感觉自己并没有完全达到来此的目的，双方之间的沟通有着无形的障碍。

自己和那个学生之间，再也无法如同以前与仁皇那般心有灵犀。是因为胡孩在场，还是师生间的角色转换无法完成？

萧半山甚至都有点后悔巴巴地专程跑这一趟，早知如此，还不如叫聂璞代自己跑一趟。

自己于聂璞，亦师亦友，更因为传道的关系，惺惺相惜，而小全子和聂璞之间，萧半山感觉，似乎超出了曾经自己和仁皇的关系，而胡孩，正是以前狐主在朝中的翻版。

想起聂璞，萧半山心中升起一丝暖意，感觉在动荡的大势下，不是自己这些老一辈人在孤军奋战，长江后浪推前浪，未来值得期待。

回到半山精舍，萧半山径直来到音苑。小倩正在精舍之外忙于杂务，徐宏已离开上都，只有看起来最无所事事的聂璞，在这里一找，准跑不了。

看见萧半山专程来访，聂璞就知道有不寻常的事。

“我要走了，上都这边的事，就委托给你了。”果然，一开口就是重托。

“前线出事了？”聂璞一开口，就比郑全更能抓住要害。

“西路军覆没，杨兴战死，孙行重伤被梦瑶救回。”萧半山也竹筒倒豆子，干脆利索。

“总山长是要出关坐镇指挥？”聂璞立即明了，沉默一阵问道。

“坐镇？坐镇最好的地方是上都，是半山精舍。出关就是东奔西走，亲冒锋镝。”至此，萧半山才感觉心里一阵轻松，内心阴霾也为之一扫，说话也有了调侃的味道。

“哈，总山长的意思是我留在上都，躲清闲，太轻松了？”聂璞也力图让气氛轻松一点，免得遭受重大损失又失去爱徒的萧半山心里难过。

“你有那个命，有什么办法？”萧半山揶揄后，把话题拉了回来，道:“我走前，还有些事没有收尾，需要托付给你。”

“总山长请讲。”聂璞连忙正色道。

“一个，是孙行和梦瑶在养伤，请你多关照。”

聂璞连连点头，知道总山长的意思在于看管好半山精舍，保证那两人安心养伤。

“另外，我走后，如意洞天无人照看，请你多费下心，没事就去转转，法宝通灵，说不定就有意外的收获，而且，梦瑶也极有可能在里面。”萧半山以更加郑重其事的口吻说道。

“人究竟在里面没有，您都不确定？”聂璞一边点头应承下来，一边不解地问。

“应该……在里边吧，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不着急，是不是？”萧半山似有难言之隐，解释不清，就以问代答。

话说到这里，萧半山觉得无需再啰嗦，就辞别聂璞，也不再回祇孤园，而是直接离开半山精舍，一个人，潇潇洒洒出雄关而去。

不同于在上书房的憋闷，带着意气相投、心意相通的感觉，萧半山走得安心轻快，径直向着东路军的方向而去，打算赶到宫羽和朱放的军前再说。

一边赶路，一边已经在心里筹划生死胜负的决战。

只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为弟子杨兴和近三千西路军痛惜。瓦罐不离井上坡，将军难免阵前亡，但伤心总是难免的。

……

聂璞遵照总山长的托付，次日早早地赶到祇孤园，不出意料，萧半山已经离去，只留下听雨和焙茗两个侍女留守，见到聂璞赶来也不意外，显然是早就有了安排。

“两位……姐姐，我来看看孙、梦两位师叔。”聂璞第一次来总舍，就摸不清这两个丫头的性格，直到现在，见到两女，都下意识有点发憷。

“哦，那不用看了，两个人都不在了。”焙茗说话简单直接，把聂璞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我可以问问他们去哪里了吗？”聂璞小心翼翼地道，后悔没有请善于与她们打交道的小倩同他一起来。

“孙师叔回自己的棍苑去了，梦师叔……我们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要不你自己进来找找？”到底听雨要健谈些，多说了几句话。

“行，我得到后面看看。”聂璞打蛇随棍上，立即应道。

“那，好吧。”听雨迟疑着回答。

两女都知道，总山长最看重眼前这个少年，那祇孤园后面的如意洞天，也只有这个少年可以自由进出。

聂璞径直来到洞府深处，在如意洞天的门前，发现外表上虽说没有丝毫异样，但却感觉与以往有所不同。

他也说不上来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于是决定依总山长的嘱托，再进洞天一探。

刚一进去，他就觉得这里不一样了，变得更有生气，更加活跃，尽管眼前还是白茫茫一片，看不见一样活动的生物，但他觉得那白芒芒一片的后面，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聂璞甚至觉得那东西在等待自己，于是他加快脚步走进了一片白茫茫。

四周逐渐开朗，沿途与先前没有什么变化，很快他就再次来到那个山坳口，看见了四围山色中的古城。

刹那间，那些山峰再次动了起来，幻化出四大神兽，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在聂璞的眼前舞动，金木水火，春夏秋冬，渐渐演变为物质的变迁，时间的流动。

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就让聂璞联想到世界的形成，生命长河的流逝，还有在茫茫宇宙中那只逃离的飞船，总之，都是在识海中见识过的东西。

这让他莫名感动，甚至惊心动魄，不知不觉间面颊湿润，居然有泪水流下。

就在他难以自制的时候，四大神兽相继飞舞着远去，最后化为一点光，没入古城中。

按照方位判断，聂璞觉得，是掉入聚宝楼了。

那座城中央神奇的塔楼，总是容纳一些奇特的东西。

再看古城四周，青山依旧在，但却没有了龙潭虎穴的神韵。

对着没有了危险古怪的山坳口，聂璞施施然穿了过去，再一次来到古城里。

城里依然车水马龙，各色人等行色匆匆，看见聂璞，都露出了然的表情，有的甚至还相互嘀嘀咕咕。

聂璞连蒙带猜，听着好像是说:

“终于来了，得走了。”

“是啊，收摊的来了，要还原了。”

“快点，赶快。”

聂璞听得莫名其妙，暗自猜测，看样子自己对这里的人和物来讲，并非没有关联，只是不像个好人，至少不是救世主，倒像是一个终结者。

在这样奇怪的氛围中，聂璞径直来到聚宝楼前。

聚宝楼很神奇，聂璞感觉是整个古城乃至如意洞天的枢纽，四神兽化作光点似乎也是降落楼内。

再次进入楼内，没有了葛洪阻路，也没有那些稀奇古怪的精灵，聂璞却感觉到召唤之意，因此并未就此退出，而是一直向上攀爬，直至登顶。

果然，在顶楼，有他熟悉的人在此。

神龛依旧，那颗宝珠还在，为整个阁楼提供耀眼的光华，照彻古城。

神龛下，珠子前，梦瑶正在打坐修炼，其神态坐姿，都像极了萧半山。

怪不得是总山长最得意的弟子。聂璞在心中感叹。

此时的梦瑶，神定气闲，显然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而且聂璞敏锐地察觉，她的整个气势都和先前有所不同，看样子也是在洞天内有所际遇，修为又有提升。

“你果然来了，怪不得师父让我等你。”梦瑶见到聂璞，点点头说道，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总山长？”聂璞很意外，想不到总山长能确定自己很快就会进来，还让梦瑶等自己。

想不到梦瑶摇摇头道:“不是总山长，是娘娘。”

聂璞难以置信，问道:“垕江娘娘？李潇潇？”

梦瑶看了他一眼，似在责怪他直呼其名大不敬，才道:“我也才知道，师父居然还在，真是……太好了！”末了，忍不住感叹起来。

“我也不太理解，不是走了吗？南湖那个墓亭我可是朝拜了两回。”聂璞这里的“走”，和说仁皇大行是一个意思。那个墓亭经历的奇妙幻境，聂璞却不知从何说起。

“应该是一种奇妙的存在，一种精神存在，他们两个都是。”梦瑶不确定地说。

“两个？还有仁皇吗？”聂璞更加意外。

梦瑶没有说话，只是肯定地点点头。

这可真神奇，聂璞在心里喊了一声。转念一想，这如意洞天本就不可以常理而论，那个看守人葛洪，还有那些精灵，不就是一种精神存在吗？

况且还有另一种可能，他们只是诈死埋名，暗地里运作以应对大势。

南湖与半山精舍本有法阵通道，这如意洞天和那个墓亭，应有特殊的联系才说得过去。

通过这种联系，自然可以来去自如。

一瞬间，聂璞都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在墓碑前经历的并非幻境，而是真实情景。但是时间对不上，聂璞下意识摇摇头，否定了突发的奇想。

“你想起了什么，是不是？”梦瑶见状问道。

聂璞再次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总山长的话，觉得实际情况和他说的差得有点远。”

“呵呵，是不是让你在这里寻找更大的机遇？”梦瑶笑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老这样告诉我。”

这话说得两人都有点啼笑皆非，停了一会儿，梦瑶郑重其事地开口道:“你知道师父为何让我在这里等你？”

聂璞自然摇头。

“因为真有一份大机缘在等着你。”梦瑶再次以严肃的口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