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长安东市

一大早，东市就变得人潮拥挤，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些百姓里绝大部分的人并不是来买东西的。

就在昨天，长安令衙门贴出告示，告示上说今天要在东市公开审理最近长安城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案。

百姓们早已被市面上真真假假的流言搞得不胜其烦，因此一听说长安令衙门要公开审理，很多人早早就等在了这里。

因为前来围观审案的百姓实在太多，使得东市的商人完全没办法做生意，最后这些商人干脆把店门一关，加入了凑热闹大军。

日头渐渐升高，巳时三刻，长安令丞黄观率先出现，登上了位于东市正中心的市署城楼。

不久后，一辆接一辆的囚车在长安令衙门衙役的护卫下驶进东市。

看到囚车里那些人的模样，围观百姓的惊呼声络绎不绝:

“那不是百宝阁的林掌柜吗？怎么被抓起来了？”

“还有那个，那不是雍县王家的王公吗？怎么也被抓起来了？”

“还有还有，那是庆州田家的田大郎，那是安陵杜家的杜公，那是原州钱家的钱二郎......”

这些赫赫有名的富商巨贾，平时跺跺脚关中商界就要发生地震的大人物，此刻大部分都垂头丧气的待在囚车里，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

囚车穿过人群，被拉到市署前的开阔地，一干人犯被从囚车里拉了出来。

对于这些害得自己大半个月没法好好休息的贼子，长安令的衙役们可没什么好脾气，动作粗鲁得让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家伙连声呼痛。

黄观高坐在市署堂上，并没有理会这些，他的目光看向东市大门的方向，他在等着今天这出好戏另外一个主角的出现。

很快，几匹快马当先开道，后面跟着几十个兵丁，簇拥着一位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尚书官服的中年官员走到近前。

黄观的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起身拜道:“下官长安令丞黄观，见过尚书大人。”

侯君集坐在马上，抬起头看着市署楼上的黄观，冷声问道:“黄县丞，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完全有理由愤怒。

皇帝将这个案子交给他来处理，可是他居然和这些围观的百姓一样，直到这个时候才见到这些所谓的“人犯”。

不是侯君集不想提前做出应对，只是黄观早就有了安排。

不仅这些人犯被他找了个地方秘密关押，就是黄观自己，从昨天早上开始就没有再在人前露面，直到今天早上出现在这里。

看着侯君集气急败坏的样子，黄观笑了笑，语带双关地说道:“尚书大人，这些贼子阴谋栽赃储君，实在是穷凶恶极。下官虽然抓到了他们，可是未必就没有漏网之鱼，为免有人杀人灭口，下官这才不得不小心行事，还望大人见谅。”

“你！！！”

侯君集眼中杀机一闪，如果不是有这么多百姓围观，他肯定会立马下令叫人把黄观拉下来砍了。

深呼吸了几下之后，侯君集翻身下马，快步跑上市署城楼，对黄观说道:“黄大人能抓到嫌犯，本官自当在陛下驾前替大人请功。只是陛下早已将谣言案交于刑部追查，这审案之事还是由本官来负责吧。”

黄观躬身一拜:“自当如此。”

侯君集点点头，正要吩咐手下把人带回刑部，黄观却又说道:“那便有劳大人就在此处审理吧。”

侯君集死死盯着黄观，牙关紧咬，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黄观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神色平静如常。

沉默许久之后，侯君集咬牙切齿地说道:“此处公制不全，如何能够审案？”

所谓“公制”，其实就是一些仪式类的东西，是为了用来衬托法律公平和威严的人和物，就好像现在法庭上的书记员和法警。

按照自古以来的规则，公制不全的情况下审理案件被称为“私刑”，就算最后做出了判决，从法律上来说也不算数。

侯君集原本打算用这个方法逼黄观让步，却不料他话音未落，黄观挥一挥手，十几个拿着杀威棒的衙役就走了出来，在市署前的空地上分左右站立。

紧接着，几个书吏抬着一张案几摆在了市署城楼的土墙边，案几上签筒、白纸、笔墨、惊堂木一应俱全。

又有一个书吏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坐在了案几左侧不远处，充作记事（相当于现在法庭的书记员）。

看到这一幕，侯君集怒极反笑，看着黄观说道:“本官对案件尚不熟悉，对这些人身份如何，所犯何事一概不知。岂能草率行事？”

黄观寸步不让的说道:“下官早已将一切调查清楚，大人若有不解之处，下官愿为大人解惑。”

侯君集摇了摇头:“还是不要麻烦黄大人了，本官回去自己了解就是。”

说着就要吩咐手下人把人犯全部带走。

见侯君集死活都要把人带走，黄观干脆心一横，冷声道:“大人是要下官上书皇帝陛下才肯进行审理吗？”

虽然黄观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县丞，可是作为京官，他有的是办法把自己的想法传达到皇帝面前。

不用说其他的手段，就是找老上司孙伏伽帮忙写一份奏疏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侯君集举到半空的手停了下来，转过头神色莫名的看着黄观。

他已经决定了，等到这次的事件结束，不管最后的结局如何，他都一定要找机会弄死这个不开眼的长安令丞！

......

黄观都说出要给李二陛下上书这种话，侯君集当然不能再借故拖延，只得老老实实坐在公案后，拿起惊堂木发泄般的狠狠一拍:“带人犯！”

一阵堂威之后，以林木为首的几人先被带了上来。

......

侯君集虽然想着借市面上的谣言给李承乾挖坑，不过事实上他跟这些人并不是一伙，因此当看到面前站的这老老少少好几个人的时候，他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翻看了一下面前的卷宗，侯君集冷声问道:“谁是林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