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二年四月丙申（初三），寒食节。

寒食节在唐代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地位仅次于新年和冬至。

每逢寒食，朝廷都会很人性化的给大小官员放三天长假，让他们能好好休息。

这天，没有政务需要处理的李承乾耐不住苏薇等人的央求，带着几个怀孕了的妃子前往长安南郊，一间据说求子十分灵验的寺庙上香。

一行人换上寻常服饰，分别乘上几辆马车，在卫士的簇拥下出了长安。

......

长安南郊，菩提寺。

李承乾牵着苏薇的手走下马车，意外遇上了结伴来这里上香求子的秦怀道夫妇和柴令武夫妇。

一番寒暄之后，两拨人便一起向庙内走去。

......

要说这菩提寺的香火确实旺盛，大殿里香烟袅袅，前来祈福或者还愿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李承乾对这些东西并不怎么感冒，因此也就没有和苏薇她们一起上前祷告，反而开始四处打量起大殿中的摆设。

自从大唐施行了新的宗教政策后，佛道两教的宗教行为得到了很好的规范。

可是佛教的底蕴太过深厚，虽然因为朝廷的强势介入而有所收敛，却依旧“富贵”的很。

眼前这座寺庙不过只有中等规模，庙中的佛像居然是用纯铜铸造的！表面特么的居然还镀了一层金！

虽然这么做确实能让佛像更加宝相庄严，但是在李承乾看来，这是极大的浪费！

朝廷现在每年连铸钱用的铜料都凑不齐，导致天下通货日益紧缩，物价水平严重虚低，如果不是靠着帛币（注1）在支撑，大唐的经济早就崩溃了。

朝廷恨不得把一个钱掰成两个花，这些秃驴居然奢侈到用这么多铜来铸造一个屁用没有的佛像。

李承乾简直不能忍。

看着佛像温暖平和的笑容，李承乾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就要推动宗教改革继续深入，至少这种用金银铜铁之类的金属来铸造佛像的行为必须严厉禁止！

......

李承乾这边正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行动的时候，另一边，一个身穿灰色僧衣的知客僧早将他进入大殿后的一举一动看在了眼里。

寺庙里的知客僧，佛法修为可能参差不齐，眼光却都很毒辣。

虽然李承乾今天穿着的不过是一件普通的湖丝长衫，不过知客僧还是从他某些无意识的小动作里看出他身份不凡。

早在李承乾刚刚走进大殿的时候，知客僧就有心上前搭讪，从而借机捞一笔丰厚的香火钱，只是碍于李承乾身边那几个虎背熊腰的护卫，这才忍了下来。

当他看到李承乾看着佛像“神情激动”，“目露精光”的时候，知客僧顿时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悄悄退下请示一番之后，知客僧回到殿中，神色淡然地向李承乾走去。

......

看到知客僧靠近，护卫在李承乾身边的罗飞身子一侧，挡住了他的去路。

李承乾察觉到身边的动静，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只是看了知客僧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李承乾有心给他一个教训，便对罗飞吩咐道:“鹏举（罗飞表字），让他过来吧。”

罗飞闻言退到一旁，知客僧走到李承乾面前，躬身合十一礼，谦和道:“阿弥陀佛，小僧明空，见过几位贵客......诸位大驾光临，实在令敝寺蓬荜生辉，方丈大师已在禅房备下香茶，还请诸位入内一叙。”

李承乾早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丝毫不觉得不意外，一脸平静地说道:“既是方丈相邀，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请大师为我等引路。”

明空和尚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承乾让一个卫士去与苏薇等人说一声，自己则带着秦怀道和柴令武跟在明空和尚身后向外走去。

......

禅房中，明空和尚给李承乾等人安排了蒲团坐下，又命人奉上茶水，合十礼道:“诸位贵客还请稍候，敝寺方丈马上就来。”

李承乾盘腿坐在蒲团上，接过小沙弥奉上的茶水，突然笑道:“我闻佛家有云:‘众生平等’。何以法师张口闭口，都称我们为贵客，莫非法师要贵此轻彼不成？”

明空微微一愣，不过见惯了风浪的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拜道:“阿弥陀佛，公子大智慧，明空受教了......明空修行尚浅，心中尚有贵贱之分，不能参悟佛法无我无相之意，惭愧，惭愧......”

看着明空故作憨厚的模样，李承乾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指着门外挂着的经幡问道:“那是何物在动？”

明空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柴令武就插嘴道:“公子，那是经幡在动。”

明空微微一笑，对柴令武说道:“施主错了，那分明是清风在动。”

柴令武愕然地张大了嘴巴，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说明空错了吧，确实是要有风，经幡才会被吹动。

可是要说他对吧，风这种无形无相的东西，谁见过它是怎么动的？

......

就在柴令武哑然，而明空有些志得意满的时候，李承乾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微笑，准备将那个后世流传甚广的答案说出来。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沧桑却又纯净的声音:“明空大谬，并非幡动，亦非风动，是你的心动了！”

话音未落，一个须眉皆白，身穿百纳僧衣的老和尚缓步走进禅房。

看到老和尚，明空和尚躬身一礼:“师尊。”

老和尚却不理他，目光看向坐在房中的李承乾，合十一礼拜道:“阿弥陀佛，老衲道贤，未知这位施主如何称呼？”

李承乾拱手还了一礼:“小可唐庶，见过大师。”

道贤和尚再施一礼:“唐施主有大智慧，对佛法也有极深造诣，未知可否指教一二？”

这是打算跟李承乾论道，找场子了......

......

注1:前文说过，唐朝时期布帛也能用来充作交易使用的一般等价物，这种布帛便被称为“帛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