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微微颔首，转而对身边服侍的宦官吩咐了两句。

宦官躬身应是，招呼卫士将挂着地图的屏风搬到了牛进达身边。

牛进达凑到地图前一番指点，对李治说道:“大王，铁勒人眼下被拦在长城之外，看似危害不大，实则不然。”

“草原广袤无垠，铁勒人又多是骑兵，行动迅速。我军战力虽远超彼辈，然想要聚而歼之，却难上加难。”

“铁勒人若弃城而走，肆虐草原，战事极有可能迁延数月乃至数年之久。”

“可若将他们放入长城，我军便可倚仗城池之利，逐步限制其活动，最终一鼓而下！”

“自西受降城入关，前有松府，北有胜府，南有灵州。”

“此三处，皆为雄关险隘。我军只需派兵守住这三地，便可将铁勒人拦阻于松府以西，使其无法肆虐北地。”

“只待安陆王大军夺回西受降城，便可形成合围之势，彼时铁勒人便如瓮中之鳖，可任由我军拿捏。”

......

随着牛进达的手在地图上来回比划，李治心里也有些意动。

如果事实真如牛进达所说，倒也不是不能尝试一下。

为防止受降城防线有可能被突破，松府以西的百姓，早就在官府的组织下，迁到了远离边疆的内地。

那里现在就是一片无人区，用来做钓鱼的鱼饵倒是很适合。

只是......

李治有些不放心地看向牛进达:“西受降城城高墙厚，铁勒二十万大军日夜猛攻，尚难以攻下，安陆王兄眼下只有五万人马，若彼辈据城而守，我军该如何是好？”

牛进达胸有成竹地捋了捋胡子:“大王，铁勒人久攻不下，乃因彼辈本就不善攻城，我军又有诸多器械辅佐之故。”

“若换由我军攻城，虽不敢说易如反掌，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着，牛进达将自己的后手与众人说了一通。

......

听完牛进达的计划，李治眼前一亮，对手下众人问道:“诸君以为琅琊郡公之策如何？”

众人对视一眼，同声拜道:“臣等皆以为大善！”

李治“嗯”了一声:“既然如此，就依郡公所言行事吧。长安那边，自有本王上书为郡公向陛下及文武百官解释。”

牛进达闻言神色一喜，躬身再拜:“谢大王关怀之恩。”

以李治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只要他肯为自己开口，这件事就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治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道:“事不宜迟，郡公不妨早些回去，派出使者将此事告知裴将军，也好为我军减少些伤亡。”

牛进达应诺一声，在内侍的带领下退了出去。

......

第二天一早，庭州城外，耽误了一天之后，西突厥大军的第一波攻势终于展开。

窝木啜溃败的消息这个时候还没有来得及传到肆叶护的耳朵里，然而可汗陛下却以及交给你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放弃了原先四面围攻，消耗城中兵力的计划，将所有部族全都调集到了西城，正面强攻庭州！

西城的守军虽然临时得到了增强，可是在十数倍于己的敌人面前，还是没能占到任何便宜。

西突厥人只用了半天时间，就突破了庭州外围布置的几道防线，开始攀登城墙。

与此同时，位于北地的西受降城，持续近十天的攻城战，今天却反常的没有打起来。

城上城下一片平静，除了偶尔前来觅食的鬣狗，整个狼山山口就再也见不到一个活物。

铁勒人之所以突然停止进攻，是因为他们有了更加巨大的收获。

......

铁勒大营，中军帅帐。

铁勒递进咥运和他手下的一种巴什围成一圈，一瞬不瞬地盯着大帐中央摆着的那个人头大小的包裹。

那包裹，就是唐军每天从城头投射下来的炸药包，只是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这个炸药包并没有爆炸，而是成了铁勒人的战利品。

众人看了半晌，咥运干咳两声，问道:“谁愿为本俟斤将这物什打开来看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很有默契的同时低头不语。

炸药包的威力，大家都是见识过的，现在没有炸，不代表拆它的时候也不会炸。

万一要是自己动手的时候突然爆了，那自己岂不是要尸骨无存了？

......

看着低头躲避自己目光的众人，咥运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就在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曷萨那站了出来:“小人愿为俟斤效死！”

因为那夜主动请求攻城的关系，这些天以来，曷萨那统领的室韦骑兵，不仅在战场上伤亡惨重，就是私底下，也受到铁勒各部的排挤，走到哪儿都有人针对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曷萨那能做的，就只有紧紧抱住咥运这根金大腿。

别说只是拆炸药包，就是拆蘑菇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眼看又是曷萨那这个“外人”站出来为自己背书，咥运的脸色黑得和锅底有的一拼了。

不满地冷哼一声之后，咥运微笑着对曷萨那说道:“既然曷萨那土屯有意，那便有劳了。”

曷萨那拍着胸脯，慷慨激昂地表了一番忠心，这才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哑火的炸药包朝外走去。

拆炸药包这种危险的活动，自然不可能在大帐中进行，否则万一要是炸了，那铁勒人就不用再打仗了，直接gg思密达算了。

......

咥运带着神色不断变幻的各部巴什跟上曷萨那的脚步，来到大帐外的空地上。

对于炸药包的威力，众人早已心知肚明，咥运一声令下，附近的所有人都撤了下去。

方圆十丈之内，只有捧着炸药包的曷萨那一个人，其他人都围拢在十丈之外，等着看最后的接过。

被成千上万的人同时用目光盯着，曷萨那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了不知多少个节拍。

狠狠咽了一口唾沫之后，曷萨那将炸药包放在地上，掏出怀里割肉的小弯刀，颤抖地朝着炸药包割了下去。

就在弯刀的刀锋触碰到炸药包外层包裹的麻布时，曷萨那的动作一顿，只感觉眼前有千万头羊驼狂奔而过。

因为他突然反应过来——这种玩儿命的事，他何必自己亲自来做，直接找个奴隶来干不就行了？

想到这一点，曷萨那当即就收回手，起身准备让自己的奴隶来拆炸药包。

可是当他看到咥运等人投来的目光时，连忙将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

在草原上，胆小懦弱是最被人瞧不起的。

他如果刚接到任务就叫奴隶来做，那还没什么，可是都到这个时候了，如果再临时换人，那他刚刚表现的那副大义凛然，就有些打脸了。

那些早就看他不爽的铁勒部巴什，一定会利用这件事，在咥运面前抹黑他的形象。

而咥运，也一定会因为他的临阵退缩而疏远他，这就是草原的价值观。

在心里转了几个念头之后，曷萨那狠狠一咬牙，重新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