咥运目光空洞地望向东南方向。

那里，是大唐国都长安所在的方向。

那里，坐着一位今年才不过二十八岁的青年天子。

即便按照中国皇帝的一般年龄来算，这位天子也至少可以继续统治这个国家将近二十年。

他用了六年时间，将原本就战力彪悍的唐军改造的更加可怕。

二十年时间，他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咥运并不清楚。

以他的眼界，还看不到那么遥远的将来。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作为大唐现阶段实力最强的敌人，突厥这个民族，必将成为大唐重新凌驾于万族之上的祭品——就像曾经的匈奴人一样。

匈奴，是草原历史上第一个统一了漠南漠北的强大部族，也是第一个在草原建立起国家的部族，可是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没有了，和匈奴人有关的一切，都已经被历史的风沙掩埋。

除了汉人留在史书中的只言片语，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即便是当年匈奴的后人，也早已改名换姓，融入其他部族，忘却了自己的祖先。

而现在，西突厥也即将步上匈奴人的后尘，成为活在唐人史书中的存在。

作为西突厥的附庸，铁勒人的处境，显然不会太好——说不定连在史书中留下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

想到这里，咥运只感觉眼前一黑，胸中气血再次翻腾起来。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咥运连忙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很清楚，他的部族和军队，此刻都已经站到了悬崖边上。

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失去意识，否则，铁勒人很有可能就此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不过，就算他是清醒的，又能做些什么呢？

俟斤大人举目四望，眼中满满都是绝望。

弩失毕和他的本部精锐，一个照面就被唐军重骑全歼，得势不饶人的唐军没有留给铁勒人丝毫喘息的机会。

就在弩失毕的军阵被重甲骑兵突破之后。

竖立在东方的那根中军大纛一阵晃动，来自主帅的命令，通过这种方式，以一种铁勒人难以企及的速度传遍全场。

刹那间万马奔腾，数万唐军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向了还在混乱之中的铁勒大军。

......

“唐军进攻了！”

人群中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咥运坐在马上，定了定神，先是派出一支人马去拦截朝己方冲来的重甲骑兵，接着便将目光看向了其他方向来袭的唐军。

北边的唐军是胜府城内的守军，大多以步兵为主，暂时还无法对铁勒大军形成威胁。

南边的唐军，很多都是从灵州赶来的原西受降城守军。

这些人先是在西受降城下和铁勒人大战，西受降城破之后便退往灵州，现在又从灵州来到这里。

来来回回的行军消耗了他们不少精力，短时间内还不至于造成太大破坏。

真正让咥运忌惮的，主要还是来自东边的那支队伍。

那些是松府城中的守军，也是大唐在北方的主力大军。

从战力上来看，他们应该仅次于那些重甲骑兵，在其他队伍之上。

更关键的一点是，铁勒人打酱油式的攻城，使得这部分唐军根本就没有怎么消耗！

看着那些骑士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咥运险些将一口好牙给咬碎。

如果早知有这一天，他绝对会不惜任何代价猛攻松府，即便拿不下松府城，也要将唐军的精力消耗一空。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卖，他既然选择了用奴隶去拖延时间，就必须承担由此带来的后果。

......

话分两头，另一边唐军阵中，霍王李元轨轻轻带了一下缰绳，驱策着战马走到牛进达身边，抱拳道:“大帅，本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帅应允......”

牛进达曾经和李元轨共事过一段时间，有些交情，闻言回了一礼:“大王有话不妨直说。”

李元轨也不客气，直接道:“还望大帅能将先锋一职交于本王所部......”

李元轨身为皇室宗亲，自从天下太平之后就很少有机会能够再上战场。

眼下能够参与如此大战，他当然想着尽可能的多露露脸，刷刷存在感。

只不过他的这个请求却让牛进达有些为难。

前文已经说过，李元轨统领的这支元从骑兵，是跟随高祖李渊从太原起兵的元从功勋后人。

这些人享有大唐军队最好的待遇，上到各部将领，下到普通小卒，所用的武器甲胄，都是少府监出产的特供精品，骑乘的都是太仆寺精心饲养的上等战马。

仅从硬件条件来说，这些元从骑兵比驻守长安，护卫天子的金吾卫和羽林卫还要豪华。

但是有一个问题不得不考虑，当初高祖之所以要设立元从军编制，并不是为了战场杀敌，而是为了彰显皇帝的仁德，是李氏皇族立起来的一块牌坊。

元从骑兵从建立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任务就只有一个——护卫太原这片龙兴之地的安危。

也就是说，他们从建立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正经和敌人交战过。

其中有些人甚至都没见过敌人究竟长的什么样子。

虽说元从骑兵这些年来一直按照最严格的标准进行训练，不过再严格的训练，也终究不是实战。

眼下这场大战有多重要，牛进达比谁都清楚。

这个时候，他还真不敢随便让这些老爷兵出手。

只不过李元轨的建议，他也不敢随便拒绝，不为别的，就因为元从骑兵的势力实在太大了。

这些人的父祖都是从太原时期就跟随高祖的老兵，其中不少人和如今朝堂上的大员甚至皇帝有关系。

就牛进达所知，元从骑兵里有一个中郎将的爷爷，当年曾经替高祖挡过箭。

凭着这个功劳，他才能一路顺风顺水做到元从军中郎将的位置。

如果贸然拒绝李元轨，惹得这些元从军的“大爷”不满，牛进达真怕他们在背后给自己穿小鞋，那可就真有他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