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崔明抬头看向李彻,指了指屋顶,斟酌道:“大王,此事莫非乃天子授意......?”
在崔明看来,李彻喜欢崔妍这件事,连他这个整天和李彻待在一起的心腹幕僚都不知道,其他人就更无从得知。
除了手握缇骑卫的皇帝,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个能力。
李彻也觉得崔明说的有几分道理。
可如果真的是皇帝老爹在后面操控一切,为何今天又宣他进宫,跟他说起选妃的事呢?直接让苏氏去和崔氏谈不就行了吗?
而且从父母的言谈举止中李彻也可以看出,选妃这件事主要是皇后的意思,皇帝老爹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由此可见,皇帝老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喜欢崔妍的事。
可如果皇帝老爹真的一无所知,那又是谁把这件事告诉苏氏的呢?
一个又一个问题不断跃入李彻脑海,让他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
【父皇......苏氏......崔氏......】
李彻努力回忆自己这些天来的所作所为,想要从中找出答案。
半晌,天色都已经慢慢暗了下来,中山王殿下猛地一拍书案,他有了一个最合理,却又最不可能的猜测。
崔明被李彻吓了一跳,疑惑道:“大王......?”
李彻来不及解释,对崔明说道:“崔卿且稍候,本王要往邠(音同宾)国公府走一趟。”
邠国公苏亶,正是当今皇后的生父,天子国丈。
李彻之所以要去邠国公府,因为他想到了自己曾经无意间做的一件事。
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料,那么眼前的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崔明也看出李彻八成是发现了什么,拱手道:“如此,臣便静候大王佳音了。”
李彻客气几句,让人照顾好崔明,带着苗芳匆匆向外走去......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因为不是朝会之期,文武百官起的晚了些。
等官老爷们各自赶到衙门,所有人都收到了皇帝要给皇长子纳妃的圣旨。
虽然李彻至今都没有被立为太子,但是皇长子,而且是嫡长子的名分是跑不掉的。
哪怕日后他不能继位称帝,至少也能在塞外得到一片大大的封国。
一旦自家女儿成为中山王妃,家族几代人的荣华富贵就都有了保障。
长安官场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无比热烈,所有有资格参与遴选的公侯贵戚都开始摩拳擦掌,四处打点,想要让自家女儿或孙女占到先机。
就在所有人都开始做起美梦的时候,“噩耗”传来。
渝国公刘玄意、永兴县公虞昶这两个凌烟阁功臣的后人,被皇帝下旨革除一切职务,令其闭门读书,反省己过。
除此以外,正议大夫、尚书省礼部司侍郎裴炎,太中大夫、澧陵县侯屈突仲,太中大夫、夏原县公茅泽,鸿印侯邹诠等十余名勋贵被御史台弹劾,皇帝下令交吏部、刑部并大理寺核查。
这件事如同当头浇下的一盆冷水,瞬间湮灭了大部分人的热情。
大唐开国至今三十余年,除了当年的玄武门之变,还从没有过一次性处置这么多官员的例子。
更不用说,这里面还有刘玄意、虞昶这两个凌烟阁功臣之后。
皇帝这次的动作着实吓坏了不少人。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天子针对的就是这两天在长安传的沸沸扬扬的封禅一事。
这次被处置的十几家勋贵,全都参与了昨天崔氏别苑的聚会,而且都在裴炎的倡议书上留了名。
这些人的落马,让剩下那些逃过一劫的人瞬间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提封禅二字。
他们倒不是怕死,只不过这世上有些事比死还可怕——
澧陵县侯屈突仲的为人大家都知道,虽然言语时常过激,行为也有些乖张,但说到底还是个正常人。
但是现在呢?
堂堂醴陵侯府被太医院的太医占领,手持天子诏的太医们逢人便说:“醴陵县侯经太医令孙思邈亲自诊治,确实神智有缺。陛下仁德,特遣吾等为其诊治......”
孙思邈的医术天下闻名,如今大唐的医者,一大半都是他老人家的徒子徒孙。
连他都说屈突仲“神志有缺”,那屈突仲就一定是“神志有缺”无疑了。
于是,屈突仲精神病的名头不胫而走,只用了半天工夫就已经传遍长安。
有好事者甚至将此事编成了歌谣,在长安孩童间传唱。
人言可畏,深觉耻辱的屈突仲当天下午就在府中选择自杀,以保全名节。
......
屈突仲的自杀,震动了整个长安官场。
正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很多人都在担心,皇帝会借着这次机会扩大打击面,将他看着不爽的人都赶回老家种地。
毕竟以皇帝最近几个月的动作来看,无不显示了他对武人的偏爱和对文官集团的不满。
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屈突仲,可是他们却又不敢站出来说话,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皇帝陛下赶快收了神通。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李承乾在将名单交给王赟之后,就没有再管这件事的意思。
现在的皇帝陛下,正在接见两位意料之外的臣子。
......
大明宫,清宁殿。
李承乾高坐上首,皇后苏薇陪在他身边,凤座之下,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分居左右。
李承乾目光在两个老家伙身上来回转了转,最终看向坐在左侧的孔颖达说道:“孔师自曲阜来京,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十分辛苦。”
“早知如此,朕该让人前去迎接,随行侍候才是。”
孔颖达曾经做过一段时间李承乾的老师,虽然李承乾现在已经是皇帝了,但二人间的师生关系却改变不了。
放在平时,这一声“孔师”孔颖达也就受了,可如今他有心事在身,再听这个称呼就有些刺耳了。
李承乾的话音未落,孔老夫子便起身来到凤座下拜倒:“老臣有罪,伏请天子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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