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招娣在这一刻,完全愣住了。

她知道苏老太对她一直都有意见，自从大房收养了苏咪儿这对姐弟之后，苏老太是看她哪哪不顺眼。

总是找她的茬。

她心里也有些纳闷,明明以前老太太对她没有那么厌憎的,她刚嫁过来的时候,也听说过苏老太不好弄，后来嫁过来才知道，这位老太太对旁人或许脾气不太好，但对自家人从来护短。

为什么现在反而那么厌憎了？

她不明白原因，只能归根到是这对姐弟俩在老太太面前说了她什么坏事。

以至于，让她越发地看不起苏嘛儿姐弟，对他们就更差了。

但是,老太太再怎么厌憎她,都不会动手打她。

自从分家之后，老太太跟着大房吃饭，早就没有了以前当家作主时的那份霸气。

毕竟,如果老太太太过分的话，她完全有理由不养老。

老太太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对她还算是客气的。

但但……

这完全不是一个套路啊？

难道,是因为老太太怀疑了她把苏咪儿卖掉？

“阿娘,我没有！”刘招娣尖叫。

苏老太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这个大儿媳？

刘招娣什么『性』格，作为跟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婆婆,她太明白了。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还有谁？难道还是我？还是大山,或是老头子？”苏老太怼了过去。

苏老太年轻的时候，那可不是一般人，那也是上撕绿茶,下撕白莲的人。

在上河村，谁不知道苏老太是一个撕架能手？

也就是老了之后，心态平稳了许多，再不会跟人撕架，一心一意的享受天伦之乐。

哪怕明知道刘招娣对老三留下来的两个孩子有意见，她为了一家的安乐，还是忍下了。

老三失踪，老三媳『妇』死了，这是她永远的痛。

留下两个孩子，没爹没妈的，现在还有她护着，等到她真正老了，干不动了，将来谁护他们？

所以她一次次地把对大儿媳的不满忍下去。

但是刘招娣却在一次次地刷新她的忍耐度。

直到咪儿失踪后，她再忍不下去。

这都一天一夜了，要说没出事，打死她都不信。

“报警吧！”老许听了这一嘴，也知道差不多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心里是怀疑苏家老大一房的。

就从苏老大的媳『妇』说出那句：“我又没卖了她”，就可以感觉出来，这事和她脱不了关系。

但他毕竟是外人，只是受老苏的嘱托过来看看家人的，这个时候他要把自己的想法在此刻说出来，谁知道这苏家大房会不会上前撕了他？

还是报警最稳妥，他再把自己的怀疑告诉警方，这案子不怕破不了。

“报警就算了。”苏老爹突然道。

所有人的目光看了过去，老许不明白，为什么苏家老爷子会反对报警？

家里有人失踪了，不是应该报警吗？

“咪儿每次都是这样，我们报了警，万一是一个笑话，到时候她又回来，传出去，老苏家还要不要脸面？”

老许：？？？

苏老太却道：“不，我觉得小许的提议很正确，我们应该报警。咪儿从来不会彻夜不归，她哪怕再玩，都会在晚饭前回来。回不来的时候，都是出事了。”

就像前不久，也是晚饭前没有回来，结果真的出事了。那天咪儿摔在山崖下，差点就死了。

要不是被人救了回来，咪儿连命都不在了。

这次，更离谱，一天一夜了，都一直没有回来，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能不报警？他们去找，如何能找到？只有让公安的同志出马，才有可能找回咪儿。

“不行！”刘招娣几乎尖叫出声。

一听报警，刘招娣整个人都慌了。

怎么能够报警？报警了，她的目的不就暴『露』了？谁知道会怎样？

而且，老三要回来了。

刘招娣此时，真的是慌得不行。

要早知道老三要回来，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敢这么做啊。

老三是什么人啊？那就是个狠人。

如果说老太太会因为这件事情恨她，但不会把她怎样。

但这事要让老三知道了，他真的会毙了她。

老三爱女如命，这会老三媳『妇』没了，老三就只剩下了苏咪儿苏昱这两个孩子了。

要是让他知道，是她从中做得手脚，把苏咪儿给卖了，他真的会毙了她的。

“阿娘，怎么能报警呢？咱老苏家要不要脸面了？要是这事传出去，以后老苏家就别想抬起头做人了。”

刘招娣并没有跟苏老爹说这话，但她知道就算她不说，以苏老爹的脾气，也会发作。

苏老爹是最好面子，怎么可能会让这样的事情曝光在大众之下？

“面子能值几个钱？面子有咪儿的『性』命重要吗？”苏老太喘得很厉害，整张脸都绷紧了。

气得。

苏老爹却只是抽着旱烟，内心十分挣扎。

老苏家的面子重要，还是孙女的命重要，在这里就看他的决定了。

他很犹豫。

苏老太道：“老头子，别忘了，老三要回来了。”

这一句话，就如一个霹雳一样，炸在了他的心里。

对，老三要回来了！

老三什么『性』格，还有谁比他还了解？

老三的『性』格，不像他，也不像老太婆，反而更像他爹，老三的爷爷。

他爹那是说一不二，顶天立地的『性』格。解放前，那也是这十里八村响当当的人物。早年被抓了壮丁，后来半途跑去当了新四军，打仗不要命，用命硬是拼出了一条血路，拼出了他的军功。

后来解放后，身体垮了，再不能在部队里干了，就退伍回了家。

也没有去县里工作，而是回村当了民兵队长。后来又当了村长，当了支书。

要不是他旧伤复发，早早地去世了，现在老苏家也不会是今天的苏家。

早就是当官了。

老三从小就这样坚韧的『性』格，那脾气和老太爷一模一样。

当年老太爷就说过，老三适合当兵。

没曾想，老人家一语成谶。

老三十六岁当兵，二十岁成排长，二十一岁当连长，二十三岁的营长，有谁升得比他还快？

老三天生就是当兵的料。

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前不久，老三失踪了。

以前老三不管多忙，都会每个月给家里打电话，或是发一封电报。但是那天之后，老三失踪了，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连每个月的津贴都没了。

很多人在说，老三牺牲了。

他一开始不这样认为，他家老三那么优秀，又怎么可能会死？但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没有消息，他心里知道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而是极大。

他心里恨上了苏咪儿。

他这个孙女，天生的邪『性』，自从她出生过，好的事情是她带来的，坏的事情却也是她带来的。

自从傻了之后，家里哪一天顺过？

老三媳『妇』死了，死得那么突然，不明不白，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死的。

说是病了，连医院都查不出来。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

所以，这个孙女儿失踪了，他一点也不着急，反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松气，以后苏家终于不用被祸害了。

想报警找她？他从来没有想过。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如果老三回来了，发现咪儿不见了，会怎样？

老三爱女成狂，如果让老三知道，是他们照顾不周，让咪儿失踪了，老三会怎样发疯，他都能够猜测得到。

老三一旦发疯，怎样的可怕，他无法想象那种后果。

“这一次，我不会听你的。”苏老太眼圈有点红。

她的孙女，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以前她都听老头子的，但这一次她不听了。

不管怎样，她都要把咪儿救回来。

至于刘招娣……

苏老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不肯说实话。等到咪儿回来，她一定要让老大休了她。

这样的媳『妇』，老苏家要不起。

老许并不想掺与到老苏家的家事上来。

但是苏咪儿失踪，可不仅仅是家事了。

……

老许要报警的事，老苏家管不了。

老许是武装部的科员，苏家不能过分要求人家。

整个苏家，除了大房，和苏老爹，其他人都赞成报警。

大房。也『乱』套了。

苏大山刚才当着父母的面，他没有朝着妻子发怒，回到房间之后，他第一次动手打了妻子。

结婚至今快二十年，这是他第一次动手。

刘招娣震惊了。

她能想到婆婆不待见她，能想到被其他人骂，却从来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被自己深爱的丈夫打一大嘴巴子。

“大山，你干什么？”因为震惊，因为想不到，她说话的时候，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的。

苏大山：“你还问我干什么？刚才我没有揭穿你，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招娣：“我干什么了我？”

“你还嘴硬？你再嘴硬一个试试？”苏大山此时的样子，很凶悍。

这个老实男人，平日里一副爱妻宠妻的模样，此时却赤红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刘招娣。

刘招娣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苏大山，心里的吃惊程度可想而知。

他想干什么？

他疯了吗？

“大山！”她的声音几尽尖锐。

“我怎么跟你说的？我说老三要回来，你对咪儿好点，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苏大山用力地呼吸着，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刘招娣：“我知道，我当初跟你报备过，我说要给咪儿找个婆家，你答应了。”

苏大山：“我让你找婆家，是给咪儿找个好婆家，而且光明正大的，但是你做了什么？”

刘招娣：“我能做什么？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苏大山此时的脸『色』真的不好看，他道：“刘招娣，你是我的妻子，你放个屁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到现在还想瞒我吗？你真的以为，老三回来了，能放过你？你还不知道老三的『性』格，他为了咪儿，可以跟任何人拼命，包括我！”

刘招娣也喘着气，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要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她要知道老三没有失踪，要回来了，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敢。

可是现在能怎么办？人已经送过去了，还是以那样的方式送过去的。

老三就算知道了，现在把人接回来，他一样不会放过她。

还不如，让生米煮成熟饭，让三房一家子痛苦，又能彻底地摆脱掉家里的那个傻子。

她知道老三不会放过她，但——

她是他的嫂子，他还真能杀人吗？

刘招娣心里又惊又怕，又觉得无所谓。

这种复杂的心情，又让她觉得自己把苏咪儿卖掉，根本就没有错。

“刘招娣我告诉你，你赶紧说出把苏咪儿嫁到哪里去了？”苏大山用力地喘气。

他还没有往卖人的方向想，一旦往那方向想，他会想杀人。

刘招娣却突然不怕了，她誓死如归，扯起嘴角笑了一声：“我不知道。”

随即，苏大山的大巴掌就过来了。

……

上房。

跟大房的房间隔得并不远，大房那边的动静，又怎么能够瞒得过苏老爹和苏老太。

更何况，苏大山根本就没有想过瞒。

苏老太往房门外张望：“打起来了？”

苏老爹却心事重重，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搭话。

苏老太：“这老大家的，心肠这么硬，这都到这份上了，竟然还不说。她到底把咪儿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之所以想到是刘招娣卖了，是因为刘招娣当初那一句脱口而出的“我没卖”，这太可疑了。

苏老太并不是笨人。

活了将近六十岁，吃过的盐都比刘招娣的米还多，她那点儿心思能瞒得过她？

但不管她怎么『逼』问，刘招娣就是咬牙说不知道。

报警的事情，是她托老许那边让帮忙去县里报的。

倒不是她不想去，去县里，还是老许方便点。

而且，她其实是怕见公安局的。

小老百姓都怕当官的，那是骨子里刻着的。

而且，她相信，有老许出面，比她出面收到的效果更好。

但因为这事，遭到了苏老爹的反对。

这老头子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哪怕失踪的是自己的孙女，他都觉得，这事传出去，丢了老苏家的脸。

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嫁？

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苏老太突然有点明白了。

敢情，在这个家里，就瞒她一个吗？

老头子早就知道了对吗？

莫名的，她有些记恨上了老头子。

老头子怎么就那么不待见咪儿呢？

苏老太帮苏老爹铺了被子，接着她从床上下来，默默地往外走。

“你去哪？”苏老爹突然问了一声。

苏老太：“我去阿昱的房间。”

“嗯？”

苏老太：“咪儿不在，阿昱会害怕。我就陪着他睡了，再……不过来了。”

苏老爹猛地抬头，看向了苏老太，似乎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眼泪。

“你……怪我？”苏老爹用力地抽了一口。

苏老太：“怪你做什么？你不喜欢咪儿，咪儿在你眼里，就是个傻子，她是死是活，都没你的面子重要。”她笑了一声，嘴里全是苦涩，“但是老头子……人不能这么自私。咪儿不管是聪明还是傻，她是咱们的孙女，她是老三的第一个孩子啊。当年她出生的时候，寄托了我们多少希望，她出生的时候，苏家过得多好，都是好日子……”

苏老爹张口想说什么，却被苏老太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无非就是想说，咪儿的出生，没有给家里带来什么好处，净给家里带来灾难。我知道你想说，咪儿不是福娃，是灾星。但是……老头子，我的心里首先想的是，她是我的孙女，最后想的才是她能不能给家里带来福报。”

“人啊，不能太自私，自私了，那就跟畜生没什么区别了。我去阿昱那边了，今天不回来睡了。”

苏老爹已经忘了抽烟，呆呆地望着苏老太离去的背影。

就见到她直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她道：“老头子，你想过怎么跟老三交待吗？你就不怕寒了老三的心吗？”

苏老爹的心，突然被揪住了。

老三的心，会寒吗？

“人心都是肉做的，咪儿是老三最疼爱的女儿，我们把咪儿弄丢了，老三真的会发疯的。”

苏老太走了，走的时候，连头都没有回。

这一刻，苏老爹心里空落落的。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他自问。

……

老许报警了。

这事，哪怕苏家拦着他，他都不会妥协。

苏咪儿不只是苏家的孩子，还是他老战友的女儿。

苏三河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电话里那种急促，当时他还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此时想来，老苏的直觉确实准。

这难道就是父女的直觉感受吗？

苏咪儿出事，老苏那边竟然感觉到了？

报警的事情，已经刻不容缓。

……

西南，边陲。

苏三河已经出院。

院领导就算再不肯放，也没有办法。

苏三河是一个固执的人，他决定出院，谁也拦不住，就是有决定权的院领导都没有用。

他所在领导那边，都已经同意了他的请求。

他出院的时候，明显看到医院门口，有一个女人泪流满面地看着他。

他微微皱了下眉头，这人谁？

诸芷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刚见过面，某人就已经把她忘得个干净。

此时的苏三河哪有心思去想旁的事，再说诸芷这人，根本就没有在他心里留下片刻印象。

就算留下了，他也不会放心上。

……

海县，某个山村。

苏咪儿问着管家先生：“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

【为了破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