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至茶则无徒

《人至茶则无徒》

第 89 章 活死人萤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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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助情香,仙界故事会话本子必备狗血之香。

就算说它泛滥成海夸张了,但说泛滥成河,委实也是不为过的。

——纸面上,助情香多是给暧昧朦胧间的有情人捅破那层窗户纸……促进感情之物。

不过,这也只是纸面。

——真实生活中,助情香这种东西,按道理黑市里都很难寻得,属实是害人不浅的阴间玩意儿。

这一点,谢君山分得很开。

只是,也不知道这妇人从哪儿弄来的这些助情香。

竟还真的货真价实,不掺假也不糊弄。

明明已经被谢君山悉数捻断,但这会子助情香仍有一些余力。

粘腻在空气里。

……于是空气溶溶,多少变得有些暧昧不明。

恼人地很。

红袍受这余力的影响,揉了揉滚烫的额角,脸上还泛着一层粉霞。

本来,他乍一见到夜倾回来了,打心眼里高兴,但看夜倾旁边空落落的,绿雪没跟着一起。

两个人出去只有一个人回来——

不免有些奇怪。

心里犯起了嘀咕。

他正想问绿雪去了哪儿,还来不及问,耳朵便遭了罪——

众目睽睽之下,夜倾一席荒腔走板的酸文假醋……丝毫不遮掩地正对着谢君山表衷肠。

夜倾话音刚落,红袍登时屁股跟扎了钉子一般,再也坐不住了。

红袍是个行动派。

撑起身子,“咻”地一声下了地,上前用力拉了拉夜倾的玄色衣袖,就差没有直接跳脚。

红袍强撑着眸子,陡然升了调招呼他道:“夜倾师弟,你戏也不用太过了哈。知道你努力,但我们几个徒弟之间也用不着如此内卷嘛……再说,我们现在已经不用演戏了。”

——就算演戏,也不用这样沉浸式……撑着一双扒拉不掉的含情目,牢牢腻在师尊脸上吧。

瞧着……真的怪瘆人的。

谢君山被红袍的话拎回了神,收起适才微动的眼波,长叹一口气道:“夜倾,我们刚才给她摊牌了……诶你留心点儿别踩到碎渣子了。”

谢君山拿捏不准夜倾进来的时候听到了多少,他是否清楚这妇人把她儿子跟谢君山、红袍锁在一屋,又点燃了助情香的行径。

怕夜倾担心,掐头去尾,说得言简意赅不过。

夜倾低首,扫了一地的齑粉一眼。

都是末,哪来的碎渣子?

不对,这门怎么被谢君山卸成了这般?

夜倾眉头攒皱在一处:这个妇人到底做了什么,谢君山她被这个妇人气到了这份上?

他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妇人说什么伤了身女子没人要什么的,以为她在跟谢君山说她女儿的事……拿萤雪姑娘嫁过一次人的事来诓谢君山。

——才引得谢君山表态若是自己,身为女子,不管身体受了什么伤害,都不会被缚住手脚。

她只会守住自己一颗心。

但这会儿,夜倾反应过来,事情应该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红袍喉头滚动、脸上犯起异常潮红;

空气里粘稠的涌动……

夜倾起了杀心,微微捻了捻指尖。

一股沁人心脾的茶汤味适时钻入了夜倾的鼻腔中。

夜倾偏过头,入目是横手挡下他手上动作的谢君山。

两人的鼻息这会儿靠得极近。

谢君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对他摇了摇头。

于是——

夜倾压下眉骨深刻的两抹阴影,扫了一眼妇人干巴巴的目光,上前几步,抬脚,轻轻一勾,把那地上摊成烂泥状的妇人的傻儿子——

“咕噜”连着地皮儿动一样,给踹得更远了。

妇人尖声浪气地哀嚎了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捞自己的儿子……不曾想恰好对上夜倾眸子里的——

锋利冰坠。

妇人吓得亡魂丧胆,一时之间哆嗦个不停,被钉在了原处。

……也顾不上再去扶自己的儿子。

夜倾撇过脸,看向谢君山,换上一副柔色:“师尊刚才说摊牌?”

妇人抖得如筛糠,大惊道:“怪我不长眼……你们都叫她师尊?你们这几个妖竟然是一窝的?这白衣的妖竟然是你们的头子?你们跟那茶妖是什么关系?莫不是替她来报仇的?”

话已经抖开,妇人便没有回旋的余地,索性壮着胆子一鼓作气道:“我是拿你没办法,但别人可不一定。信不信,等至茶仙尊神庙那位道长来了,照样能收拾你们?”

红袍撇撇嘴:“你有没有文化啊。我们都叫师尊了,哪里有妖被人这么叫的。”

夜倾冷声道:“你说我们是妖?”

谢君山咳了一声,眯着眼道:“我提醒她我跟至茶仙尊庙观内的雕像长得很像了。但她认定我们是妖,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做妖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君山思虑须臾,拾步走到妇人儿子身边。

抬脚,干脆利落地踩在了他的背上。

“我再说最后一次。等道长来收拾我们之前。你若不配合,我就先收拾他了。”

妇人脸色由青转白,刚才提到“至茶仙尊庙观那位道长”陡长的气焰瞬间消得更为彻底。

“谢……你说。”

“姑娘”二字,喉头滚了一滚,又咽了回去。

却是怎么都开不了口了。

——尽管面前的人仍是一副沾了露水的小白花儿一样,温柔且无害的纯善模样。

谢君山片刻也没有耽误:“你女儿萤雪,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是在你房间,还是被你藏哪儿了?”

妇人面有躲闪:“我女儿死了,大家不是都知道吗?还有两天她的棺木就送到王员外家,跟他过世的儿子结阴亲。”

“哦?”谢君山转了转脚尖,注入一些力道。好像轻轻叹了口气:“兄弟,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你娘她可能也没那么疼你。”

妇人急呼道:“你脚上可担着点儿心。他是我陈家世代单传的独苗,我怎么可能不疼他……你不就是想问那赔钱货吗?我说,我说。”

夜倾眼睛微眯。

——谢君山这一脚看起来踩得很实,骨头都直要碾碎对方一般。

但他看得出来,谢君山收了势,只用了一成力。

……虽然,这一成力,也怪人受的。

妇人一副哭天抹泪的怨气样,含混道:“这个赔钱货从被休回家,我们就退了好大一笔彩礼钱不说。不久她又生了病,旧病新病加一起,现在也就剩半口气吊着魂儿。再说又不是我有意害她成这样,等她嫁过去王员外家那天,说不定也就咽气了。眼下活着,还是死了,又有什么差……就算没咽气,她原本就嫁过一次人,能再嫁到王员外那样的人家,也算脸上贴金抬举她了。”

“萤雪姑娘现在在你睡觉的房间?”谢君山闻言,怒气填胸,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便只挑关键的问。

妇人上唇挨不到下唇,迟疑了一会儿,才咬着牙应“是”。

“啪。”

谢君山手指微微一扣。

妇人所住的房间门瞬间化为齑粉。

只是不同于先前爆破一般震得乱七八糟,谢君山考虑到萤雪姑娘还在里头,这回的齑粉如洋洋洒洒的春雪。

温柔了许多。

入目,是一个面有病色,皮肤苍白得像数月没有见过阳光,但仍能看出妍姿俏丽、皎若秋月的姑娘。

她口里堵着布,一手执着画粉一手执着剪子,身边是红的绿的……做了一半的婚服。

她甫一见到妇人,便像受了什么打击……极不自在。

怯怯地往后直缩了缩身子。

待目光落在谢君山面上时,眼睛亮了起来,抬起头,满是惊喜与期待。

双目对视间,谢君山教对方那杏眼光华……微微撅住了神。

谢君山之前曾经觉得妇人那傻儿子皮相里唯一好看的便是那双眼睛,只是空有形状,微凸了些。

不见神采。

这样看来,妇人儿子倒是跟眼前的姑娘拥有一双极其相似的美目。

虽然远不如她的澄澈与灵动。

谢君山心下了然:她应该就是萤雪姑娘。

谢君山上前取掉了堵口的布,一声不吭轻轻掸去了萤雪姑娘身上不慎洒落的一点儿齑粉。

见萤雪姑娘没有惊惧之意,抬起手,贴近她的脸,试了试额温。

……好烫。

谢君山睨了妇人一眼:“她生病了你请过大夫没有,你堵帕子做甚?这些婚服难不成也是我们订的那些?你居然让她来做?你不是说她什么都不会你才赶她采茶补贴家用吗?”

——要不要脸啊?!

……

妇人身体不自觉僵硬起来,辩解道:“我们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哪里请得起什么大夫。有病都是拖着耗着,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哪里有这么娇气……她被退回来,我们赔了一大笔钱这事,我可没坑你们。能做点,就做点呗。”

妇人咳了一声,以口掩鼻含糊道:“至于她口里的团着的布,也不是一直堵着……我又没虐待她,晚上的时候,布我会取了。”

一股子恶气涌了上来。

谢君山不由地气笑了:“晚上才取,是因为我们来了,怕白天她咳嗽……我们有所察觉吧?”

妇人一怔:“你怎么知道她咳嗽?”

谢君山没接这话,厉声反问道:“助情香你从哪儿弄来的?”

妇人颤声道:“你居然知道助情香?你们妖怪也这么糜乱?”

助情香?!

整颗心提了上来,心底无边愤怒涌动,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夜倾拧眉,发作前,若有所思,抬起眸子悄声看了眼谢君山。

……算了,还是不去打断她的节奏吧。

夜倾欲言又止,最后索性选择暂时缄口。

……

谢君山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脑子里同样乱糟糟的。

她不动声色轻轻捂住了萤雪姑娘的双耳,向着妇人逼视道:“你是不是本来准备把你女儿再嫁一道,但又怕别人嫌弃她嫁过人又不懂得讨好承欢,所以才去寻了这玩意儿有备无患。嗯?!”

“……上次那用了一半的口脂,也是被你拿来给她妆扮,好去见见那些可能的买主???至于她那位青梅竹马的朋友,你知道人家心实。你就可劲儿吊着人家,不拿出你说的数,连面也不让对方见?”

妇人脸部抽搐、瞳孔散大:“你怎么连这都知道?你们话也别说得这么难听,她好歹也是我女儿,我又没把她卖窑子里……就算助情香,也只是我从前姑爷府上顺来的……”

谢君山瞬时觉得寒意遍布全身——

敢情因为没有把自己亲生女儿送入秦楼楚馆,推入更大的火坑。

我们还得对你交口称赞?!

萤雪姑娘还得对你感恩戴德?!

极其难得的冷沉着一张脸,谢君山扬起下巴指了指夜倾扣住的痴傻儿子,又点了点身边的萤雪姑娘。

冷声道:“你跟萤雪姑娘都是女子,她也是你亲生的女儿,为何在你眼里……把她当货物一样,谁出的价高,你就卖谁。你口口声声你一个寡妇一个穷人家的难处,但你们一家有手有脚,又不是养不活自己,你看看你对你儿子怎样,对你女儿又如何……”

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妇人面色顿时变得难堪无比,牙齿咬着嘴唇,说话声音也带着喘。

“我也是二八芳龄的年纪,就被父母卖给了陈家。我相公走得早,陈家又三代单传,我不守着陈家这棵独苗,我去了以后怎么给阴间的他们交代?”

谢君山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你经历过不好的事,就认为这些不好的事就是女子都应当经历的?你接受了,你习惯了,你默认了……所以你不仅不会反思反抗,反而替你的女儿做了跟你父母当年同样的决定,她也得接受也得习惯?!”

顿了顿,谢君山长吐一口气道:“还有,你不要信封建迷信。人死了一般都要投胎转世的,你就算死了,也不用去阴间给任何人交代。冥界他们周转挺快的,你们凡间总是对这一点有所误解。”

……你只需要对活着的人做到问心无愧,就是了。

妇人闻言,心胆无不俱裂:她刚才口口声声说你们“凡间”,说明她不是人——

她果然是妖!!

谢君山气得脸红筋涨,但看对方一脸怔忡之色。晓得积习已久,积重难返,不是三言两语可以点通的。

正叹着气。

突然感觉到有一股清凉贴近了自己的手臂。

谢君山微微俯首。

萤雪姑娘在轻轻摇她的手臂,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雪白的袍服。

“你是瓜片姑娘吗?”

细眉柔眼,声音也同样柔婉。

谢君山想起,茶妖瓜片姑娘据说也是爱穿白色的衣服,听妇人之前又说跟她模样有一二相似。

谢君山的气瞬间消了大半。

本来想摇头,但谢君山想了想,安抚一样微微覆住她的手。

……不再是对着妇人的疾言遽色,谢君山温言问道:“瓜片姑娘是你的朋友吗?你很想见到她?”

萤雪姑娘认真点了点头。

谢君山颔首道:“我帮你。”

说完这话,目光移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妇人。

“萤雪姑娘这两日跟我住在一起,人我带走了。这些婚服是我定的,我们付了钱,你得自己把它赶在阴亲前赶工做好。王员外家那边,你既然已经替我们报了名,就该怎么还是怎么。今日之事就佯装不知情,不能说出去半分。否则——”

一旁红袍抢白道:“否则你儿子被我们剁成肉泥。”

谢君山摇摇头:“这次不是肉泥。我刚给你儿子施了连恶咒,如果你泄露出去,你儿子不消一天,就会暴毙而亡。犯不着我们动手。”

妇人哭丧着脸做着最后的挣扎:“几位妖……不,几位妖大人。你们要阻她跟王员外家儿子亲事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好不容易有人出这么大一笔钱。要不是看八字合得上,王员外家怎么看得起她……而且,红鸾仙尊同意了此门婚事,你们也没法拆开……”

“你这么想要跟王员外家攀亲,不如你自己找条白绫上吊、嫁去王员外家,跟他那过世的儿子结阴亲好了。”

几分讥笑几分凉薄几分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绿雪抱着一摞书,边走近他们这边……边习惯性阴阳怪气地开口吐槽。

“说不定你的八字,跟王员外的儿子更合呢?反正你重男轻女,倒不如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儿子。”

妇人眉一横,想要怒骂又不敢多嘴。

心里想的是:一道黄符治不了你们,我想办法多买两道,一定能把你们收拾地服服帖帖。妖怪是吃饱了没事做吗?!居然还想管人的家务事?!

绿雪扬了扬手里的书,对谢君山说:“我去借书,耽搁了点时间。”

谢君山点点头。

绿雪径直略过红袍期待而又殷切的目光,朝着夜倾的方向拱手道:“多谢。”

谢君山一时没明白他们两个之间怎么回事。但此时分明也顾不得许多。

谢君山偏头对妇人扬声道:“红鸾仙尊的事你不要担心。虽然我目前也不知道他那儿是怎么回事。但莫说红鸾仙尊,就算天王老子,我也会请下来解决这事。”

……

回去的时候,谢君山努力调匀了呼吸,面上有些不自在的羞赧。

“夜倾,你会不会觉得,我刚才说的话太过口嗨了。我也是太生气了,但我现在明明连红鸾仙尊都没联系到,还张口说什么天王老子……”

夜倾没有接她的话。

他留意到的是,谢君山跟萤雪姑娘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手挽着手。

宛如故交。

有些刺眼。

萤雪姑娘身上披着带着谢君山温度的披风,是适才谢君山解下来,仔仔细细替她扎好的。

也是——

原来他给她披上的那件。

她原来看起来极为珍视这件披风,虽然可能只是因为喜欢披风的花色或者料子。

……而不是因为送她披风、替她系上披风的人。

现在看来,她的“珍视”也不过如此。

虽然夜倾明白是因为萤雪姑娘是寒症,谢君山怕她再多受凉。

夜倾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谢君山这个人,到底是太多情而显得薄情,还是太薄情而显得多情——

夜倾已经看不透了。

不过——

“谢君山,助情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谢君山微微一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夜倾称呼的不再是“师尊”,而是“谢君山”。

谢君山有些心虚,又怕夜倾担心,也没有接他的话。

心里想着:问题拖着拖着……不就化了嘛。

夜倾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答,又换了一个问题问:“那妇人说你说过你准相公不行,又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不知道我不行?”

谢君山耳根染了红,努力正色道:“夜倾,这些都是权宜之计。”

夜倾掀了掀眼皮子:“所以呢?”

谢君山十分严肃地说道:“所以你应该学会抓大放小。”

……角度能不能不要这么刁钻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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