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剩下的几位王还在赶来巧国的路上,距“十年一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巧国朝臣上下震惊地发现，工作狂治王开始注重仪表，处理政务的效率再创新高,多出来的空余时间全用来出宫啦！

众朝臣：？！！谁？是哪个小妖精勾走了主上的心？！

一查探，治王去往的方向,正是晖王的落脚处。

是晖王啊。

那没事了。

众朝臣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早就从太师那里得知治王拒绝了向晖王进修的机会,但果然没有人能逃脱晖王的魅力，看治王现在还不是真香啦！

颇有一种偶像安利成功的快乐

只有眼明心亮的太师幽幽叹了口气。

治王可没把晖王当偶像啊。

看向晖王时，那苍白消瘦之人眼中藏着的，是一头锁链缠身的疯狂野兽。

11

那野兽眼中泣着血，身上裂着伤，锋锐的兽爪带着腥风抓出,又被野兽自己狠狠砸向带刺的锁链,砸得血肉模糊、砸得筋骨俱碎、砸得软软垂下。

它疼得咆哮怒吼，强韧的身躯骤然发力挣扎,锁链叮啷作响随之绷紧,倒刺深深嵌入,猩红发疯的兽瞳清醒一瞬，立时收了一切力道。

扑闪扑闪眼，缩成一团，假装自己是小小可爱一只,小心轻柔叼起锁链一头，乖巧温驯地递出。

带我回家吧，我会很乖哒。

模仿人类微微一笑,嘴角丑陋翘起，利齿暴露，眼角的血泪溅开地上的灰尘。

掩不住那萦绕全身的,偏执的疯狂的浓郁的噬骨的……温柔。

12

园林，亭台，石桌。

“尝尝我泡的茶。”苍白消瘦的青年双手托下巴，从前漆黑无光的眼闪闪发亮，将脸扣面具的晖王一丝丝一缕缕映入眼底。

几只松鼠在树冠间穿梭，白鸟扑棱棱飞起，树叶窸窣窣抖动，不知哪来的猫自草丛中迈出，绕着晖王的腿走一圈，毛茸茸的的身体连带着灵活的尾巴尖儿，不经意蹭过他的脚踝。

“喵呜”

“唧唧喳！”那日被晖王称赞过歌喉的鸟儿俯冲下来，凶巴巴啄这妄图勾引的小妖精一脑袋，噗噌噌旋飞到晖王肩上，扣扣他没有五官的木质面具。

“笃笃笃”

凝视着花草树木的晖王醒神，从无人可知的思潮中脱出，接杯啜饮。

“茶不错。”

如此吝惜言语。

又凝视清风白云，神思飞游，静默起来。

太宰治眨眼，世界海中数不尽时光中的思念和惶恐和理不尽的繁杂情绪被强自压制，化作得体的笑：“晖王，我为你奏一曲？”

晖王静静地凝视远方，没有说话。

稍久，铮铮的乐声传出园林，悠扬而闲适。

太师站在门口，踏进去的脚犹豫一下，又缩了回来。

他看着园内莫名和谐的两位王者，仿佛看到一座永不坍塌的静默山岳，和一株依附着山岳由枯转荣的鲜活花木。

山岳无意间给予花木死而复生的活泼生机，花木亦扎根山岳，作矢志不移的陪伴。

13

“十年一会”的会议上，太宰治深刻领略到“传闻晖王沉默寡言”，是怎么一个寡言法。

十二位王绕着圆桌坐成一圈，依次对过去十年的所作所为发表总结，中间讲着讲着，叫人续了八次茶水。

每一位王讲完后，都会有其他王随机点评，随后……近十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往圆桌一角最沉默的晖王悄悄看去。

像上交答案后紧张等待老师评成绩的学生。

他们也确实，可以算是晖王的学生。

等脸扣面具的男人微不可查颔首，才轮到下一位王继续述职。

到了晖王发言，太宰治见他微正了正身子，道：“舜国，往十年，政通，人和，事顺。”

结束了。

众王习以为常地点头：“下一位。”

习以为常下，是各国王者对晖王无可否决的信赖。

芳国的峰王站起来：“各位……还有老师，我要退位了。”

“！！！”

“峰王？！！”

十二国境的王如果退位，就会脱去长生不死的仙身成为普通人，并很快老去。而和王同生共死的麒麟则会继续活下去，为国家选出新王。

峰王微笑：“虽然对不起峰麒，要让他一个人背负着我们的过去活下去，但两百多年……对我来说已经够久了。”

在场的众王静默。

同为注定守着一个国家长生不死的王者，他们或在位多于两百年或少于两百年，但峰王的心情……他们却再了解不过。

众王想着，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在位九百余年的晖王。

没有五官的面具遮住晖王的表情，他道：“是因为你的百合？”

“……老师果然一直关注着我们，”峰王很高兴的样子，“是因为我的百合。百合是个普通人，让她陪我在一起，等她垂垂老矣，我却还是不变的容貌……这对她不公平。况且，我也没有再一次承受爱人死后……再一次一个人活很久的勇气了。”

“峰王……你这样，让峰麒又怎么办？”有王叹息。

峰王：“……人的一生，总要辜负一些人，我只能选择努力不辜负最在意的人。还望诸位在我退位后，多多照拂芳国。”

众王看向晖王。

晖王道：“峰麒有看好的继任者了吗？”

“……暂时没有。”

当然没有。众王心道。

峰王称得上他们之中晖王最出色的学生，在位时的政绩无可指摘，见过这样令人心折的王者，峰麒哪里还看得上第二个？

“不过我已经培育了足够能力的辅政大臣，支撑五到十年不成问题。”峰王道。

圆桌上又陷入一片沉默。

或许是哀悼一位同伴的即将离去，或许是从峰王身上，看到了自己将来也许会走上的路。

“好！”黑衣白纹的晖王清朗一笑，他打破沉默，解下腰间玉佩扔给峰王，“这是你和小百合的结婚礼物，祝福你，佑峰。”

峰王一愣：“老师，您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

“我是您最出色的学生，现在却辜负您的教导做了逃兵，我……”

“逃兵？”晖王摇摇头，笑了，“我在位九百多年，十二国的王一任换一任，里面有很多我都教过，现在也只剩下你们这几个。”

“我送走过很多人，活得倦怠的、活得绝望的、活得痛苦的……”他眼前划过一张张微笑的面孔，连带着自己也微笑起来，“对他们来说，死亡反而更幸福。如果是这样，那活着的人有什么理由不祝福他们、不为他们感到高兴？”

“我曾经说过，希望你们可以长久地在位，因为你们身上肩负的，是一个国家的责任。但在王之前，你们更是我的学生，”晖王一个个看过在座众王的面孔，“对一个老师来说，比起光耀千年，我更希望你们，过得快乐。”

良久，圆桌上陆陆续续有声音响起。

“祝福你，峰王。”

“祝你和小百合快乐，峰王。”

“祝福你，峰王！”

声声祝贺里，太宰治悄悄伸手，握住了晖王的颤抖泛冷的手掌。

“不要难过……我永远陪你。”太宰治在晖王耳边轻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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