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大喘着粗气快速得往楼道走，一进楼道便扶着墙弯下了腰，胸口闷得她全身无力。

言语活了二十八年，今天算是头一次和别人吵起来。不，不是别人，是最好的朋友。

言语为人清冷，好事坏事从不深记，她对别人的好，没有说出来点出来过，旁人对她的坏她也从来不在意，在她看来活着本就不是一件简单轻快的事情，所以那些琐碎的小事她也没必要去记住，左右只是加深自己的负担罢了。

可今天言语觉得自己可能是错了。一直以来可能都是她自己错了。她自以为是得对别人好，可别人或许并不知道，而她自己还真的以为她们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言语是在入学第一天就认识了赵清的。

那时候她一个人去学校报道，碰上了高中同学。说是同学，其实更应该是仇人。只不过言语没拿她们当仇人，她们倒是一见言语就分外眼红。

言语是知道的，在高中，除了苏怀喃就没人愿意跟自己说话。不过她也不在乎，只是她没料到自己不愿意同旁人说话倒好像是个错事了，叫那些女孩子回回见到自己都死命瞪着自己，像是要将她们的眼珠子给瞪出来一样。

见到那几个女孩的时候，言语有些觉得烦恼，不过她没有当回事，装作没看见走了过去。

可能是这一举动让她们恼羞成怒，几个女孩子一下就将言语拦住，明摆着是不愿意让她走。

她们说的话言语现在已经记不住了，只记得很难听就是。但她们并不知道，言语向来都可以屏蔽别人的挖苦嘲讽，这是她这么多年练就的本领。

赵清出现的时候，言语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一把将自己拉开，一个人面对着那几个女孩子，一点儿没在怕的样子，甚至威武得让言语觉得她应该认识自己很久了才会这样，至少也得是见过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才会这样的。

但并不是。

言语至今仍记得那一天赵清说的每一句话。

“你怎么刚到学校就被人欺负啊？”

“看你文文静静的也不爱说话，但总不能被人欺负吧。”

“算了算了，以后再出这事就告诉我。”

“对了，看你拿着新生手册，你也是新生吧。我叫赵清，你呢？”

从八岁那年来到这座城市，言语的身边就只有苏怀喃一个人。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偶尔苏怀喃临时有事，言语便一个人走回家。

她在学校从来不说话，哪怕是和苏怀喃也只是三言两语。她不喜欢学校，不喜欢那些人，因为他们看上去都比自己幸福。

他们有能来开家长会的爸爸妈妈，有来送饭的爷爷奶奶，还有老师的关心和同学的嬉闹，而自己，只有一个人。

言语也很清楚，他们也讨厌自己，因为自己看起来就很丧气。言语反倒有些喜欢他们的讨厌，虽然挖苦多了点，但也没什么人试图来了解自己的过去。

那么多年以来言语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希望有人来探入自己的世界的。

但见到赵清伸出手的那一刻，言语才恍然间明白。

她从来不是庆幸，而是过于渴求却得不到让她率先去排斥了。

言语有些生硬得伸出手，只是轻微的触碰便立刻收了回来。

“言语。”

后来言语的身边除了苏怀喃，便多出了一个赵清。

言语不喜欢社交，从开学就没住过宿舍。知道赵清在宿舍里过得不好，她二话没说就跟苏怀喃帮赵清搬到了自己那里，大学加读研的那几年，她从没有收过她一分钱房租。

苏怀喃忙起来的时候，言语都是和赵清待在一起。她们一起给苏怀喃买饭，一起研究老师布置的作业，考试周便废寝忘食得背书，偶尔也会被赵清拖着去外面开荤，自己不爱笑，但言语喜欢听她和苏怀喃斗嘴喜欢听他们笑。

每次作业，赵清遇上难题言语都是第一个帮她解决的，毕业的论文也是言语几晚上没睡帮她找资料帮她修改的，甚至研究生的导师都是言语去拜托父亲安排她们在一个导师名下的。

言语多年没和言达信说话，第一次主动找他就是为了赵清导师的事。

这么多年言语一直以为她们的友情是坚不可摧的，因为她们已经属于家人了。

可现在言语才恍惚间发现原来这段感情里一直有缺口，只是自己太天真，连那些显而易见的缺口都不曾注意。

言语知道，这是自己的错。

她觉得心口一疼，直不起腰来，只能捂着胸口缓缓得吸着气。

其实言语没有说出来，她早就打算告诉赵清自己和景逢的事。她怎会不知道她喜欢景逢？言语甚至想好了要用什么照片来让景逢签名，也想好了要带她一起去金银巷吃饭，毕竟她那么喜欢那里的菜。

可现在，言语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从未想过这件事能让她这样愤怒。

言语其实明白，赵清愤怒的原因是日积月累的，是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她只是不愿相信。不愿相信她从不与自己说的那些话都憋在心里，不愿相信她一直都这样看自己，这样讨厌自己。

言语觉得四肢无力全身发软，她很想很想见见景逢，很想很想问问他该怎么办才好，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错了。

景逢接到消息知道言语和别人在办公室里大吵了一架时，立刻就想到了赵清。

言语身边的人他都调查过，也知道赵清这个人不简单，只是他没有说。景逢看得出来赵清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没到一定时候他不愿意破坏她们。只是这吵架的原因景逢也能猜出一二，赵清一直暗恋苏怀喃，这事许多人都知道，唯有言语不知道。

景逢看了眼时间，将化妆间的门关上打给了言语。

电话来得突然却又正合事宜，听到景逢声音的那一秒，言语一直隐忍的眼泪一下子就全部涌了出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喂……”

听到言语强忍着却没能忍住的哭腔，景逢心里一疼。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说什么他也要将赵清从言语身边剔除的。

景逢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得开口，“怎么了，声音这么不对劲。”

言语摇了摇头，“没事。你在休息吗。”

景逢见她不愿说，心里更难受。

他一直希望自己是她难过时第一也是唯一想到的人，但她却一直不是这样。

“言语，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你可以对我说任何话，任何事，好的不好的都是这样。”

“我希望你难过的时候无助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但至少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会担心。”

景逢的话彻底将言语心里最后一道防线打破了。

她抿着嘴任由眼泪落下来。

“赵清……她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了。”

“我们吵架了，因为……因为她很生气。”

“景逢，我好像做错了，我一直都是闷声得做着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可是好像没有想过别人是否需要，也没有想过别人真正的想法。”

“可是景逢……我们在一起……难道也错了吗？你喜欢我……到底是为什么呢？”

景逢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都快要陷进了肉里。

他该怎么说呢？他不知道。他该告诉她注意她是因为二十年前叫他不能忘记的温暖？还是该告诉她喜欢她是因为她干净真挚的心呢？

景逢缓缓吐了口气，语气坚定，“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没有伤天害理，所以我们在一起是没有错的。”

“至于为什么这样爱你，我想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你笑起来太好看，又可能是你太美好。”

我亲爱的姑娘，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也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难过。连我自己都不舍得让你难过，又怎么能容忍别人让你哭呢？

我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给你，所以首先我将自己无条件得献给了你，献给了你我的心和我诚挚的灵魂。

“言语。”

“嗯……”

“你不要难过。”

“你难过，我会更难过。你将我的心拿去了，就不能让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