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雁对安心语的眼神有些无语，为什么觉得自己一定会出丑啊？难道自己长了一张没有文化的脸吗？

“飞花令？好啊，正好你们几个小辈一起熟悉熟悉，让人将水榭那里收拾出来。”安二夫人恰好从外面进来，听见这一遭，笑吟吟地道。

安思蕊睁大双眼，不敢相信，“娘？”

安二夫人移开视线，她也是有些私心，不想让女儿一直被人压着。再说她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安心语才是始作俑者。

“好啊。”南归雁嘴角微微翘起，皮笑肉不笑，这位舅母倒是位嘴甜心苦的主。

她虽不太在意外人的目光，但也不能让别人老以为自己是文盲吧。

一群下人一阵忙活，很快将水榭整理的像模似样。长形的亭子四面临水，薄若蝉翼的轻纱为帐，烟波缭绕间恍若瑶台。

众人穿过长廊进入凉亭，只见里面放着一张巨大圆桌，正中放着青花瓷瓶，插着温室里养的状元红牡丹，大俗大雅，倒也和谐。

桌上摆着各色瓜果，并着果酒。底下则是铺了毯子又有数十个蒲团，供众人跪坐。

安心语率坐了，坐北朝南，随后二房庶出那一支——姑且算南归雁三舅舅那一支紧挨着安心语依次坐下。

安心蕊不高兴的拉着南归雁坐在了安心语旁边，“人啊，还是不要太张狂。”

“总比有些人，连狂都狂不起来，对了，是谁月前还在假山后面哭呢？我好像记不大清了。”

安心蕊并不擅于吵架，又听安心语提起一个月前的事，气上心头，“你！”

南归雁有些疑惑，安心语按古代不过是自己那个庶出舅舅的女儿，怎么能还压过安心蕊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女一头？

此时无人为她解答，南夫人大概是觉得忠勇侯府内里情况太污糟了些，也从未与南归雁提过，不过她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她不过是被大伯伯教了几年飞花令，便不知天高地厚，放心，我这次一定不会让她赢。”安心蕊咬牙切齿。

南归雁懂了，原来这厮背后有人撑腰啊，还是那位从未被母亲提起的舅舅。

她今日方知自己外祖父除了母亲这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且是庶出。

母亲与外祖的矛盾怕也是与此有关。

说起来飞花令就是比诗词储备量和反应能力，在南归雁眼里也算不得难。

“我们今日玩飞花令，伯母只备了些果酒，似乎有些不够尽兴，我们再添点彩头如何？”

安心语还不忘内涵一下安二夫人，又表情颇为肉疼的从头上拔下一只玉簪，通体纯净，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她在一场诗会上赢过那个空有名头的盛京第一美人刘悦月，大伯父奖励给她的，还没戴热乎。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对南归雁头上戴的莲花玉冠一见倾心。

话都说到如此，众人也只得拿出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当做添彩，但也心知注定回不到自己手中了。

盛京谁不知道忠勇侯的儿子是玩飞花令好手，更何况她们这些忠勇侯府内的人。安心蕊被大伯伯教导，自玩飞花令以来还未输给过谁。

到了南归雁这里，她知道安心语看中了自己的玉冠，故意拿手拂了拂玉冠，只见她双眼发亮的看着，仿佛玉冠已经是她囊中之物。

南归雁讥讽一笑，将手缓缓放下，从腰间取出一块翠绿的玉佩来，“啪”，精准的落在了安心语眼前，“呀，实在是用力过猛。”

说话也是阴阳怪气，这位安心语在她眼里已然有些可笑，想在太岁头上动土，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安心语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挨了一巴掌。但观那玉佩也不是凡品，不好多说些什么。

强忍着怒气，只想一会儿让南归雁颜面扫地，开口道，“如今秋高气爽，坐在这水榭之中，微风阵阵，不如先已风为题？”

“风满槛，历历数、西州更点。”安心语率先开口。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海浪风簸自天涯。”

“这……我认罚。”南归雁的一位表兄端起果酒一饮而尽。

“该我了？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嗯……我刚好渴了，也喝一杯吧。”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我一个小孩子……让我姐帮我对。”安思卉十分光棍道，小嘴吃个不停，仿佛混入舞台的观众，一心只想看戏。

“思卉……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

只剩下南归雁还未开口，众人视线此时齐刷刷的集中在她身上，还有一个安思蕊试图帮自己作弊。

南归雁扶额，今天发出第三问，为什么大家都深信自己是文盲……

便面无表情的开口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安心语心下一惊，但是很快安慰自己，这个简单，她能对上无可厚非，但不可能赢的。

“再来。”

就这么你来我往有对了十几遭，也只剩下安心语和南归雁未罚一杯酒，有的酒量浅的甚至有了醉酒之态。

安心语额上冷汗直流，脸也越涨越红，一半惊一般怕。

反观南归雁却依旧一派自在，面不改色，似是根本不将这场游戏放在心上，衬托的安心语越发像只跳梁小丑。

她们已对过风，对过秋，对过云，这次是安思蕊提议的“喜”。

即使是安思蕊也被南归雁惊了一把，未曾想南归雁竟是个深藏不漏的。其实这么说也不对，是她惯性想法作祟了，以为南归雁不在盛京长大，便潜意识里觉得南归雁不通诗词，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喜极成悲伤。”南归雁独有的清冷声音响起，听在安心语耳中只觉嘲讽一般。

“……犹喜洞天自乐。”安心语已觉吃力。

“魑魅喜人过。”

“喜……寄身且喜沧州近！”

“冰盘同宴喜。更可惜，雪中高树，香篝熏素被。”南归雁似笑非笑，手指划过头上的莲花玉冠。

安心语气血上涌，脑中一时一片空白，“喜……喜……”

“想不起来了？罚酒罚酒。”安思卉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她在旁边围观了半天，突然发现南归雁顺眼了起来，自然又看“欺负”南归雁的安心语不顺眼了起来。

安心语表情咬牙切齿，但奈何此时什么都想不起来，猛的举起旁边的果酒一饮而尽，“咳咳咳……”

“承让。”南归雁冲安心语眨了眨眼睛，带些不怀好意的意味。

安心语心头发堵。

只见南归雁将彩头中各种物什拿到手边，只从中挑出自己的玉佩和安心语的玉簪。

“我瞧着这个玉簪倒是别致，彩头这一个就够了，是吧？表姐。”此刻，南归雁像极了一个刚学会使坏的孩子，迫不及待的施展自己的本领。

安心语再也坐不下去，一甩袖子冲出了凉亭，安思蕊第一次不顾形象的大笑了起来，真是活该。

南归雁依旧不动神色，将众人的物品一一还了，方慢慢踱着步子走出了水榭，十分的气定神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