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洵还是在噩梦中醒来。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快两步，在月光里他猛地推开了无量的房门。还是没有回来。秦洵站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的侧躺在了无量床上。

钟表的指针指在一点一刻的位置，秦洵有些失神。他记得无量有一次看漫画看到了这个点，他听见动静，来把无量抓了个正着，然后自己还坏心眼的罚她多抄了几遍经书。

自己怎么这么坏呢？明知道她就是小孩的调皮，还要故意惩罚她，真坏。

秦洵闭了闭眼，阻止了眼睛的湿润继续蔓延，他就这么躺在黑暗里，继续想念她。

又是一夜没有睡着，秦洵拖着疲惫的身体，按照往常一样，给无量和自己做了早餐。现在正是暑假的时候，不用送无量上学。秦洵推开了无量的房门，床上还是只有他昨晚留下的凹陷。他故意没有铺展，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最后默不作声的坐回了餐桌前，一个人吃着早饭。

今天应该去继续应付其他派别的人了，可是秦洵不想出门，不想离开满满都是无量气息的家。万一她回来了呢？秦洵洗了碗脱下围裙，正好看见了挂在旁边的，属于无量的红色围裙。动作顿了顿，秦洵还是装作不在意的离开了厨房。

看电视吧，看无量最喜欢的飞天小女警，沙发上还有那天无量没有叠好的毛毯，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会出去那么久，出发之前连茶几上的薯片都没吃完。

秦洵放着电视，盯着用皮筋捆起来的半袋薯片出神，最后还是拿过来，打开那半袋薯片，一点一点的吃了起来。

味道不好，薯片已经疲软了，还带着些奇怪的味道。秦洵胃里一阵翻滚，最后忍不住跑去厕所边全都吐掉了。www.)

他漱了口，回到沙发上重新坐好，电视里飞天小女警播出时间已经结束了，秦洵从善如流的换了个频道，等无量爱看的另一个节目播出。怕无量吃了坏薯片，秦洵拿起剩下的半袋准备扔进垃圾桶，可过了片刻，他又收回了手，拿起皮筋重新捆好薯片，放回了茶几上。

沙发上的毛毯任性的占据了绝大部分位置，但秦洵不想改变无量随手抛下的形状，安安分分的歪在了另外一边，丝毫没有碰到那条毛毯。

很困。

秦洵抵不过睡意，在无量最爱的午睡沙发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这会天已经被黄昏染成了红色，电话还在客厅里响着，他磨蹭着起身想要去接，身上盖着的毛毯却滑落了下来，秦洵微一怔愣，电话却在此刻被人接了起来。

秦洵猛地跳起身，听见的却是周仁的声音：“你好。噢，是无量的班主任啊，找秦洵是吗，我这就叫他接…”

周仁放下听筒刚回过头，就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秦洵吓了一跳。秦洵没有理会他的嘀嘀咕咕，只面无表情的接起了电话：“老师您好，我是无量的家长秦洵。”

电话那头的老师似乎被秦洵的语气冷到，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这个，张无量同学她缺席了暑期的摸底考试，所以她这个因为没有成绩排在最后一名，根据学校规定是要参加学校补习的…”

那头话还没说完，秦洵已经开口打断了：“是这样的老师，我们家小孩呢身体原因，不能有过重的学习任务，她成绩也不差，只是这次是缺席了考试才变成最后一名。我不赞同给她补习。希望老师理解，下学期要是她成绩有所下滑，我会一切听从学校安排的。”

老师的“那好”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挂断了电话。放下电话听筒，班主任陷入沉思。

张无量？身体不好？

莫名其妙。班主任摇了摇头，开始打电话给下一位同学。

周仁穿着围裙拿着鸡毛掸子候在旁边：“怎么了？学校出什么事了？”

秦洵压抑着怒气，一言不发的回到沙发边上，想要把毛毯摆成无量扔下的状态，半天放不好，但他还是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的调整着，却在看见空空如也的茶几时，忍不住喊出了声：“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他情绪很差，被他吼的一愣的周仁没敢发脾气，顺着他小声道：“我就是想来帮你打扫打扫…”

“谁要你乱动她的东西？现在好了，没有一点她留下的痕迹了！！”秦洵敲了敲发痛的脑袋，语气冷冰冰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周仁还没开口，却见秦洵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扶着沙发缓缓往下坐了下去。

“秦洵！！”周仁赶忙上前搀扶住他，却见秦洵将头埋在胸前，狠狠的抽搐着，一口接一口的血被秦洵吐了出来，吓得周仁大气不敢喘，只能扶着他往后靠，小声哄他：“她会回来的，肯定很快就回了，很快就回了。”

秦洵一句也听不到，不属于他的记忆，一点点的被硬塞进了脑子里。害羞的无量，牵着小秦洵的无量，摸着眉骨的无量，看着小手指的无量，被小秦洵打巴掌的无量，还有哭着喊师叔的无量。

全在这一瞬间涌入了他的脑海。

秦洵只觉得心脏绞痛的厉害，积在胸口的血被他全部吐出来。无量委屈的呜咽声像把刀子，在他心口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他怎么好意思问无量，自己长大后有没有变成厉害的人。

他要是真的厉害，怎么会让无量去受这种委屈？

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孩，看着那断去的一截小指，是那么迷茫的眼神。他精心呵护的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眉骨上生出那样大一道疤。

秦洵的心变得千疮百孔，每一个孔洞都是无量的眼泪，像下雨一般，落在他心上的每一个窟窿里。他不敢乱动，就算是小姑娘的眼泪，他也不希望落去别的地方。

周仁吓坏了，生怕他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会只能捏住秦洵的脸颊，强迫他张开了咬死的牙床，趁着空隙往里面塞进了毛毯。

“你不要这样，无量知道会伤心的。”周仁拍打着秦洵的后背，感觉到手下精瘦的后背猛然一顿，秦洵猛地往前栽了出去。

周仁比秦洵矮上些许，但好在平常作为警察也时常会锻炼身体，这会被他扑的一个趔趄，却还是咬紧牙关没有让人摔到地上。

给他擦干了嘴边的血污，换上了干净的上衣，又是拖又是拽的把秦洵放到了床上。周仁叹口气，认命的开始打扫秦洵吐在沙发边的血。

半夜。

像是上了闹钟一般的秦洵，猛地睁开了眼睛，半坐起身把头埋在了两手的手心里，吸了吸泛酸的鼻子，秦洵最后还是来到了无量的房间。

他拉开无量的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了无量的日记本，他翻到最新的一面，缓缓落了笔。

今天是无量不在的第二十天。再不回来，暑假都要结束了。

无量。赶快回来吧。

我撑不住了。

秦洵把头埋在那本日记本上，片刻后抬起头，日记本上印着两个圆圆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