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无量挂在楼阁外头，小手臂都失去了知觉，“我先把你甩上去，然后你松开手好让我两只手使使劲行不行？我手都快断了…你别光往下拖我啊！”

挂在无量左手上的黑黢黢小孩瞪着双无辜的眼睛瘪了瘪嘴，一副马上会哭出来的表情。

“好好好！！你别哭！我保证把你甩上去之后我立刻就上来，不会偷偷跑掉的。”无量腾不出空余的手来，只能对着小孩抬下巴。

刚才一睁开眼无量就发现自己到了个奇奇怪怪的地方，天空颜色很是黯淡，空气里面还漂浮着一些像灰烬一样的脏东西，迷得人眼睛疼。

但是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无量低头看了眼紧紧攥着自己手的小孩，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就打从刚才睁眼开始，这小孩一直维持着紧紧扒住无量的姿势，不管好说歹说就是不松手。两人还没拉扯清楚，正巧又碰上了一群要来跳楼的女人，乌泱泱就把无量和小孩一同挤了下去，幸亏无量反应快，否则两人这会就和那群奇怪的女人一起躺在地上了。

低头看了眼底下正缓缓变得透明的尸海，无量深吸口气：“准备好了啊，我马上送你上去…”

无量也不知道那小孩听明白没有，这会喊了“一、二”就一个使劲把小孩甩到了上面。可就算是那小孩到了安全的地方，也完全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

紧紧扒住楼阁边缘的右手已经开始脱力颤抖起来，无量被左手腕磨得快要流下眼泪：“哎妈呀，可疼死我了…”

小孩似乎也着急，但着急他也不松手，时时刻刻把无量的左手攥在手心里，无量没有左手帮忙分担，只能拼了命地用手腕去往上够。

“你松手行不行啊？祖宗，我喊你祖宗还不行吗？”无量腹部微微用力想要用脚蹬着墙壁往上爬点，谁知脚下石沙一滚，差点整个跌落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小孩竟然两只手一起用力，抓着无量就把人拉了上来。

“诶哟诶哟…”无量抱着磨破了皮的左手腕一边往上吹气一边在地上打滚，“你这么大力气，你早怎么不拉我上来啊？”

小孩似乎不太会说话，皱着眉歪了歪脑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有些内疚地学着无量往手腕的伤口处吹气。

眼看着那沾了好些泥灰的伤口逐渐变得干净，然后缓慢愈合，无量眨着眼睛开始重新打量这小孩。

面前的小孩身量不高，全身黑黢黢的，一张小脸上也看不太清五官，只有眼珠子里头的眼白部分异常鲜明。小孩似乎是不会说话的，每次半张开嘴巴露出的口腔里能看见排列整齐的小颗牙齿和猩红的舌尖，凑近些看才看明白那张微微瘪起来的小嘴，好像随时会哭出来一般。

虽然从小孩的脸再往下看，也全是模模糊糊的一大片黑雾，无量有些不确定地猜测，应该是小男孩吧…

看着小孩和自己紧紧相握的手，无量突然福至心灵，问道：“你刚才不拉我是因为我没让你拉我？”

面前的小孩这次很快就听明白了无量的话，乖顺地点了点头，还拉起无量和他交握的那只手放到自己脸颊边上蹭了两下。

原来如此。破案了。无量看着乖巧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小孩，一时有些无语凝噎。

“所以你是一直以为我单纯想撇下你是吗？”无量看着小孩露出深思的表情暗暗苦笑，谁知道这小孩能顶这么大用啊，120多斤的人说拉就给拉上来了。

“唔…”小孩面色沉了沉，执拗地拉着还半坐在地上的无量起身，带着人一个劲地往旁边扯。

这处楼阁正在突出去的山崖边上，是往外半做出去的凉亭模样，但也许是因着年岁久远，那些暗红的木质栏杆已经腐朽了去。小孩带着无量似乎是要往边上去，生怕他会越过栏杆掉下去，无量赶忙使劲把人往回拉点，随后维持着左手牵着小孩的姿势，用右手一把将小孩半抱起来。

小孩很轻，无量单手掂量了两下：“你一个小孩太靠近边缘，很危险。你要是要过去看点什么，你就拉拉我…”

这边无量还在说着，身后却突然感觉一道阴风刮过，直把她刮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好奇回头，无量却正好和近乎癫狂的某个女人对上了视线。那女人带着莫名其妙的诡笑，被人群裹挟着往前冲，可还是保持着回头看无量的姿势。

她就这么看着无量，然后忽地消失在了楼阁尽头。

无量倒吸了口凉气，火急火燎地就抱着小孩往那边去，低头果然看见了成堆的尸体。

“这…这不会就是刚才把我们推下去的那些人吧？”无量微微张着嘴，下意识去看小孩的反应，却见他严肃地点了头。

这里看起来真的很危险。无量在心里悄悄咽了口唾沫，往那楼阁外头紧赶慢赶着走了会才把小孩放到地上。

“好了。这个地方应该安全了，你可以赶紧走了。”无量看着小孩一副欲语泪先流的表情，觉得压力很大，但是这趟过来自己也是有正事要办的，所以也没有闲工夫去管这个小孩的死活，“抱歉啊。我还有事，真没有多余的时间一直陪着你…”

想到进来之前秦洵和李雪缨给自己交代的事，无量先是万分紧张地再自己右手手心里看到了印刻的剑穗花纹，随后掏了掏随身携带的小包，确认符纸之类的东西还在包里，这才放下心来。

甩了甩被紧紧攥住的左手，无量有些无奈地半蹲下来：“别哭了小朋友，姐姐真的是有急事。不然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姐姐赶紧送你回去？”

那小孩还是摇头，说来也怪，方才他拉无量的时候明明隐约还发出了“唔”的声音，可这会哭起来却像是被人按了静音键一般，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无量晃了晃小孩的手：“诶，你先等会。姐姐问你哈，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最中心的位置是哪里？”

小孩无声抽泣两下，指了个方向。

“你指的好像是北边？”看来这小孩是知道路的，无量满意点头：“那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有一柄全身黢黑的宝剑？他在哪里？”

小孩这次没做声了，无量弯着腰去看小孩的脸色，但他实在是太黑了，无量根本分辨不出他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咳嗽两下之后无量看了眼腕间不存在的手表：“这个。时候也不早了，你要不告诉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诶。啧，你怎么又摇头啊！”无量简直快要被他逼疯，“你就不愿意回家吗？老这么在外面闲逛算什么事。”

小孩也不管无量什么心情，拉着人就往南边走，“这…边…。”

无量也来脾气了：“你这不是会说话吗？既然你不告诉我你家在哪，也不肯松手。我没时间陪你闲逛了。我要去最中心的地方。你如果不愿意去你就松手。”

愣了两秒，小孩委屈地摇头：“不…不…唔。”

“诶…你这。”无量深吸口气准备借着蛮力往北边走，却感到左手传来一阵不可抗拒的力道，因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无量扭着身子就铺到了地上，然后被那小孩拉扯着在地上摩擦…

被路间沙石磨得灰头土脸的无量在心里痛骂这个小孩：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人！还有没有王法！！

好像听见了无量的心声，小孩停下了步子，半蹲下身有些固执地抓着无量的左手扯了扯：“这…e…边。”

深吸口气，无量淡定起身拍了拍衣服：“现在你想回家了？走这边是吗？很好。我带你回家。”

看到无量愿意跟着自己往这边走，小孩罕见地笑出了一排小白牙，可这样的表情没维持住几秒，却突然变了脸色。无量被他的表情微微吓到，刚顺着小孩的视线扭过头去，手边却突然传来股力道，差点又被拖到地上的无量这次倒是脚步交叠几次，很快跟上了小孩的步伐。

也许是和中心地区相反方向的原因，无量和这个小孩越是往前面走就感觉周围景色越是荒凉。本来这处地方就很奇怪，周遭环境乱糟糟不说，无量回想起刚才在楼阁边上似乎隐约望见的烽火台。如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样，那么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城外，理应是向着郊区在去。www.)

两人走了大半天，天色却全然不见更黑，也不见更亮，似乎是在这里没有什么白天与黑鱼的概念。想起方才那些周而复始不断跳楼的人群，无量突然反应过来，也许在这个世界里，本就没有昼夜交替也没有时间流逝，所有的一切都被固定在了某个特定的时间段。

小孩拉着无量走了一路却完全不嫌累一般，看上去还有几分高兴。但无量的心情却和他完全相反，按照师叔说的，木剑应该是躲藏在最深层最中心的位置，因为这整个世界，全部都是被木剑创造出来的。

又或者说，这里的一切全部都是被阿一创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