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从梦里醒来。

随意倒在一处屋檐下，挥手赶走试图从他怀里偷东西的小孩子。

剑三对着那群小孩打了个饱嗝，一股酒气，还挥了挥，把自己的身上的气味往他们那边散。

小孩们嫌弃的跑了。

他开心的笑起来，伸手摸了摸怀里，发现自己钱还在。

提起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抬头看着有些刺眼的光。

小孩们又聚在一起玩。

他闲来无事，就这样坐在路旁边一边喝酒一边看。

发现其中有一个小孩，明明满脸不情愿，却还是假装很高兴的样子。几人散去后，他叫住那孩子。

“你明明不喜欢他们的游戏，为什么还要假装开心呢。”

“你有病吧，”那小孩不耐烦的回他。“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剑三面带笑容，捏住他的手，然后一点点用力。

“啊，疼疼。”

“我，我告诉你就是了。”

剑三一放开，他就立马收回来捂着。“不喜欢又怎么样，还是要装作喜欢啊。不然的话，谁还会愿意带我玩呢。”

“当所有人都喜欢的时候，你就已经没了选择，我们都是浮尘，撼不动这世间的洪流，在多数人面前，若不想被排挤，那我们只能选择服从。”

“多数面前，只能屈于服从。”剑三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

“没想到，你一个黄毛孩童，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笑了一阵，随后意兴萧索。“所以才说啊，现在的江湖，没意思啊。”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身形落寞。

剑三来到离山阁门前，看着门前的气势磅礴，牌匾上伸张有力，带着笔锋的三个大字。

“唉。”不理睬门前侍从的问话，随手一剑，将那牌匾裂的粉碎。

铿——一声轻吟，有剑意压着大地而来。

剑三饶有兴趣，不在乎身边刀剑相向的离山阁弟子，在心里给了个评价。

剑锋尚可，却……

过于孤行。

他欲伸出手，飞快而来的剑无痕提前被一个灰衣老者拦了下来。

“你……”半空中的剑无痕不敢置信看着面前之人。

灰衣老者脸上都是温和的笑，“去吧，不用在意。不过是老朋友之间的聚会。”

他自空中落下来，来到剑三面前。

剑无痕手中长剑几次握紧，随后肩膀垮下来，收剑入鞘，吩咐弟子散开来，留给两人位子。

他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拐角处，突然一个转身，从墙角探出头来。

他的耳朵隐约可以听到内容，溜出来打酱油的无心，拍了他肩膀一下。

他吓得一个机灵，回头就看到无心一脸诶嘿嘿的表情。

“哥，没想到你……”

“啊哈哈，我错了，我错了……”却被自家哥反手抓住，上下挠痒，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剑无痕掐住无心的脖子，扭了一下，配合“咔嚓”的配音声，无心配合的吐出舌头。

“啊，我死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来。

剑无痕把无心的头往下压了压，两人一起看起来。

其实剑三两人聊的，也都只是一些琐事。

他们这些人，十几年前才是他们的时代，自某一年后，他们该退隐的，退隐，该死的，就这样死了。

可能几年后，一起喝酒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个人，然后感叹一句。“不知何时……”

哪怕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退出舞台，只是因为一个人某一次吃完饭后，一拍脑袋做出的决定。

可他们也的确是累了，江湖属于年轻人。

可他们，不年轻。

先是十几年前的一些江湖上的传闻，或者拿一些趣事来打趣对方。

摆上一张桌子，两人席地而坐。

剑三喝着葫芦里的酒，灰衣老者骂他不地道。

聊了很多，天南地北，就像是两个平常的老人一样。

不管纷扰，一盏茶，一桌子，一壶酒，聊半个下午。

有花飘散下来。

秋意散漫，天地有落叶，人又怎么能躲得了。

此去一别，下次，又是否还能再见？

仅樽一壶酒，且听风月。

剑三挥了挥手，告辞离去，潇洒的一如既往。灰衣老者坐着，好一会。桌子上剑三留的酒，他盯着看了好一会。

抬头是漫天繁花，“迷了人眼啊。”

他收起那壶酒，等下次再来，就用这个款待吧。

背着手，不理会闻风而来的弟子们，也不顾他们脸上的神色，背着手，晃悠悠的往修行室去。

角落里面，无心问自家哥哥，“那个真的是太爷爷？”

“应该是。”

“嘶，”无心不敢相信。“他不是死了吗？”

“我劝你慎言。”

剑无痕看到无心吓得捂住嘴巴。

可无心闲不住性子，看到剑三离去，“他去干嘛。”

“去找君墨夜。”剑无痕摸着下巴。

看到自家太爷爷还坐在那。“那个老家伙怎么还坐在那。”

“老家伙？”剑无痕被吓到了。

“是啊，本来就是。”无心理所当然，看到太爷爷晃悠悠的走着，她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小时候他以为我不懂事，经常偷我糖吃。”

剑无痕人傻了。

“就是那次，我哭得很厉害。”无心提醒。

“那不是摔倒了吗？”

“毛线，”无心愤愤。“他抢我糖。”

“然后呢……”

“然后我用力咬着。”

剑无痕觉得有点不对。

“咬谁。”

“咬他啊，”无心理所当然，“咬他的腿，他疼得胡子都揪了，然后我就不小心被摔到地上了。”

“……”

灰衣老者站在碎掉的牌匾面前，叹了口气。

下次，还得让他赔一副牌匾。

这次就算了，自己再动手写一副。

他捋了捋袖子，突然身子僵了一下，虽然很快若无其事。

“哥，我也要去。”

“你去干嘛。”

“我是有嫂子的人，”无心拉着剑无痕的衣服，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我要看着你。”

“你深井冰吧，君墨夜是男的。”

“这不是更可怕吗？”无心松开他，这样回答。

“……虽然不想承认，但有点道理。”

“哥哥，带我去，我也要去看热闹……”无心气得一口咬在君墨夜手臂上。

“疼疼……”咬到伤口，剑无痕脸都白了。

剑无痕眼里闪过一丝狠辣，用手掐住无心的脖子，又是咔嚓一声。

“awsl。”无心吐出舌头。

然后又睁开眼睛，收起脸上有些夸张的表情。“一般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说遗言什么的。”

“嗯，是的。”剑无痕表示肯定。

所以最后还是带着了。

剑无痕提着无心，少女在他手里就像气球一样晃来晃去。

无心听不到两人的说话，剑无痕听得到。

剑三说自己还要拜访一位前辈之后，然后离去。

前辈，他第一时间想到君墨夜。

远远跟在后面，剑无痕心里已经确定。

路途上，剑三身后的木剑有些发黑，他取下来，弯了弯，啪嗒，断成两截。

“唉。”他扔开，左右看了看，剑无痕立马蹲下来，在一棵树后面，偷偷瞄着，按住无心的头。

剑三随手折了一根长度差不多的树枝，用手一削，几次下来，变成木剑的形状。

插回身后。

剑无痕和无心面面相觑。

又提起酒葫芦，步履蹒跚的在林间走着。

强的，从来都是他剑三。

不是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