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已是深秋，洛阳城即将迎来盛大的万寿节庆典。皇宫内外紧张有序的忙碌着，似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为陛下庆生。

玄离营里同样议论纷纷。

“离万寿节还有三天，我家礼还没备好呢，这几天我阿父都快急死了！”

“我家也差不多，昨天刚运到洛阳，这两天他们可得折腾。”

“幸亏我家准备的早，小半个月前就弄好了，只等着九月十九万寿节前一天送进宫里。”

......

“你们听说没有，据说这次万寿节，要从咱们营里挑选出一部分人，协助值守。”

“那不就是给皇帝当护卫吗！这活又累又不容易讨好，我可不愿意去......”

“你还看不上！放到外面，不知道多少人眼馋这个机会。”

“且不说外面，就是咱们营里，也有不少人上赶着吧哈哈！”

“那你去啊。”

“我阿父是徐州刺史，我才不去呢。”

“哎你哪来的消息啊，准不准啊？”

“开玩笑，我舅舅是三品光禄大夫，专门管宫室林苑，我的消息你还敢怀疑......”

......

旁边被几人簇拥着的孙朔北正一脸烦闷，他直接一脚踹了过去，两张桌案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滑声。

“有完没完啊，就这么点破事要叨叨多久，都没事干了？”

方才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几人顿时遇冷，顺着看过去发现是孙朔北，面面相觑了一会，按照之前的情况，这事这么就算了。但那位声称自己舅舅是光禄大夫的学生不想忍，他站了出来。

“我们说我们的，碍着你什么了？靖南王世子又怎么样，还不是得被你阿父押在洛阳，整日跟我们待在一块。”

“你说什么！”孙朔北立马站起来想要动手。

他旁边的几人连忙把他按住，另一边说话的那人也被他周围的人按住，刚好讲学的先生进来，两边就此作罢，暂时没能闹起来。

只有在后面旁观的康沥之觉得可惜，没能看上热闹。

他转头去关注云子昱，云子昱这几日仿佛特别的忙，每日都会拿很多纸张卷宗到玄离营来看，看完就销毁。甚至操练也是能溜就溜，康沥之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不声不响就没了影的。

“啧啧，宁州半月前刚起了一场民乱，靖南王估计正忙着平叛呢，那还顾得上万寿节的礼。孙朔北留在洛阳，恐怕也过得不舒服。

“可惜啊，刚才他们俩差点打起来，你也不看看。”

云子昱看了他一眼，“你就没想过，他们说的这件事，可能跟你有关系。”

康沥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需要另外选人进宫轮守，这说明原本的亲卫军人数不够，而要从玄离营里的人选，必然不会选那些高门新贵的子弟，或是变相为质的封疆大吏的子孙。最合适的，恰好是那种家世清白、品阶又不高之人的后裔。

算了一圈，这说的不就是康沥之自己吗？

当天下午，校场。

“本次被抽调进宫值守的人有......康沥之......”

果然如此，康沥之一阵心里复杂，后面的干脆没听。

万寿节当天，康沥之很诧异，他压根没想到这天能在皇宫里见到云子昱。

“你为什么在这？”

这个时候被抽调去轮值，的确不是什么好差事，虽有更多的可能见到陛下，但也只是可能，而劳累辛苦却是实打实的。像云子昱有那么厉害的师门，以后想见到魏帝肯定有的是机会，来这不是纯遭罪吗？

云子昱没回答他，“一会我们不在同一个位置，今天再见到我，记得叫我沈凝。”说完便离开去分配给她值守的地方了。

康沥之一头雾水，不过他也没太挂在心上，想是肯定有他不知道的原因，弄不明白干脆不想了。

云子昱挂上临时下发的腰牌，一言不发地在甬道边上走着。偶尔路过几个侍卫、宫女，他们早知道今天会有玄离营的人暂时调来帮忙，这会见到个生面孔也不当回事，反倒会饶有兴趣地多看几眼。www.)

而宫女们胆子好像更大些，都是些十几岁的少女，在宫里待了些时日，很少有人会依旧幻想着能见宠于魏帝，从宫女一跃而升为妃嫔。跟这几率极小的事件相比，被指给年轻有为的侍卫，绝对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出路了。

尤其是，不同于普通宫里的侍卫，玄离营出身的人，明显前途更明朗些，更重要的，长相俊朗的可能性也更大。

于是云子昱走了一路，发现和她上次进宫时候的情景很是不同，这次她几乎走到哪就有人看到哪，甚至还有两个宫女故意把香囊掉在她的面前。

这也怪不得，毕竟换上侍卫衣装的云子昱，看起来的确是清爽帅气，虽然身量略显单薄，但那张脸一看就是未长开的少年模样，对普通宫女来说，是个很值得押注的潜力股了。

这让云子昱有点哭笑不得。她倒不觉得被冒犯，只是有些麻烦。

这次被抽调过来，既在她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按道理，她的确不符合标准，不该来，但同时她也想找个机会再次进宫一趟，看有没有新的收获，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结果意外被抽了过来。

她原本以为是赵晟安排的，然而赵晟明确给了否定的答复，具体什么原因他也不清楚，还要她此行多加谨慎。

至此云子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毕竟来都来了。

突然，云子昱骤然停步，她见到了一个熟人。

“好久不见了，师妹。”风执明这句话说得很是悠然，又刻意在“师妹”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幸而此处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无他人，又或许，这正是风执明的安排。

云子昱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预料成真之感，她的运气一向不好，遇上什么最好不该遇见的人，对她来说才是正常的。

她抬眼看过去，只见风执明一身黛青色的衣衫，文士打扮，手里提了把折扇，不提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真是端的好一副潇洒倜傥的模样。

不过再好的模样在云子昱眼里也化作了厌烦的样子。

“是啊，师兄。”云子昱的语气格外单调无起伏，棒读的痕迹非常明显，这是从小到大她面对风执明的不怀好意，为数不多的几种反抗方式之一。

对云子昱的消极应答，风执明压根不以为意，这一套流程可以说是早就用老了。自打云子昱学聪明不再问什么说什么之后，虚与委蛇兜圈子的功力直线上涨，到三年前他离开郢山回到洛阳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能斗得有来有回。

不过占上风的总还是他。

“怎么今日在这里遇见？”好像还真的挺好奇。

这种时候云子昱知道最好的回答就是不回答。

果然风执明也没打算她会回应，向前走近了几步，整个人的神态放松又笃定，看她的眼神让她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无知无助的稚子，既可怜又可笑。

他并没有释发出强烈的压迫感，但气势却让人不容忽视，那般稳操胜券的底气，让云子昱久违的感受到了熟悉的压抑和窒息。

但云子昱也不是当年一无所有的云子昱了，她现在绝不会退缩。

云子昱也上前走近了两步，语气平稳而坚定。

“我为什么在这里，想必师兄知道的比我更清楚吧。”

风执明心情很好地笑了笑，“如果我说，是我让人把你调来的，你还这么冷静吗？”

不用再试探什么，云子昱瞬间就明白他没在开玩笑，但事实更让她感到难堪。当自己还在山脚下苦苦挣扎的时候，风执明已经站在了山顶高高在上地往下看。

这太熟悉了，但云子昱早已习惯，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牵起嘴角学着风执明的样子摆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云子昱学了有八分神韵，“那就，谢谢师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