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叙心里管它叫杀马特理发店，实际人家的店门口的招牌写的是“灵魂发型设计”。

灵魂两个字还特意加了极具视觉冲击力的阴间特效。

眼下“灵魂发型设计”应库里街C区管理方的统一要求，刚刚锁了店门，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一名眼熟的C区管理员站在门外甩开膀子啪啪砸门。

店老板生怕慢半刻就保不住门板，连忙扔下手中整理的理发工具，手脚麻利地卸了锁。

“陈先生，悠着点儿陈先生，我这门还要呢，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店门一开，管理员身后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几位身手敏捷作风干练的黑衣人，手里的红外检测仪对着总共也就十多平米，一眼能打两个来回的小破店里一通扫描。

那场面跟复仇者联盟打劫学校门口小卖部一样辣眼。

老板都来不及拦，也不敢拦。

“你停止营业了吗？”

“什么时候停的？”

“最后一位客人是谁？几点走的？”

“店里刚才有没有别人？”

“店里有后门吗？”

管理员揪着老板审了半天，把老板审到心态炸裂，终究也没问出什么来。

前面店铺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几个黑衣人也没放过店铺后面老板自己住的区域，卧室、厨房、厕所都翻了个底儿掉。

最后离开前，其中一个黑衣人忽然在卧室门口的衣柜前停下了脚步。

另外几人心照不宣地一起悄声靠过去。

老板尔康手：“哎，那个是——”

砰地一声巨响，黑衣人根本不听老板解释，一言不合就踹碎了柜门锁，把衣柜踹成了豁牙老太太。

露出里面一个□□的仿真机器人美女。

那位仿真美女也不知道身体什么部位受到了撞击，触发了相应程序，开始不停地做自中心螺旋运动，期间还循环播放着莫得灵魂的“啊，不行了~”“亲爱的，你好棒！”

连几个黑衣人的表情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扭曲，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老板拿剃刀的麒麟臂险些没按住。

恨不得给屋里这老几位来个“秃然袭击”。

与此同时，颜叙和乔楚已经靠着骚气的走位和精神力场屏蔽辅助，潜到了库里街C区和B区的交界处。

一辆超级豪华版光能驱动水陆空三用轿车停在那儿。

从月夜茶室出来前，艾可留下一句“去见个老朋友”就跑了。

唯一的问题是——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带着这小鬼？”乔楚嫌弃地瞥了一眼坐在颜叙腿上的小孩子——她也想坐颜叙腿上。

嫉妒让她质壁分离。

小豆丁很有眼色地主动从颜叙腿上跳下来，“爸爸，你先上车。”

乔楚：……

颜叙：……

刚刚颜叙从月夜茶室出来的时候，就发现这小豆丁一直跟着他的轮椅跑。

小孩儿个子不高，体力还挺好，小短腿儿倒腾得飞快。

颜叙本想把小孩儿交还给哪位茶师带一下，小孩儿直接从背带裤前胸的拉链小布兜里掏出一枚记忆芯片塞进颜叙的手心。

“爸爸，妈妈说把这个给你，你就会喜欢我了。我很乖，你带我走好不好。”

颜叙一搭眼，薄而轻的芯片中心隐约有细微的花纹刻在上面。

将芯片有花纹的一面对着阳光，芯片背面随之浮现出一朵立体的山茶花，虚实交错，柔美梦幻。

——这位卡特琳娜是山茶花成精吗？这种地方也要整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希尔。”

“如果想让我带你走，那你必须得听话。”

小豆丁忽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眼睛却依旧睁得极大，上下半张脸的表情极不协调地割裂开，浅蓝色的眼珠目不转睛的盯着颜叙的脸，原本童稚的天真，完全被神经质的偏执所覆盖——

“希尔最听话。”

那一瞬间，希尔的精神力场非常不稳定，像是细沙堆砌的摩天大厦，随时会彻底崩塌。

颜叙盯着希尔看了几秒，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跟我走可以，不许再叫我爸爸。”

希尔在颜叙沉静的精神力场影响下，神色渐渐恢复成正常的小孩模样，“好的爸爸。”

颜叙：……

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渐渐将月夜茶室围住，街道被清空。

此时颜叙留意到，因为库里街每隔一段就会有一根又粗又壮的路灯灯柱，从杀马特理发店里面，可以很方便的观察到月夜茶室门口，但月夜茶室却不太容易注意到这家破理发店。

颜叙临时起意，准备进店里猫一会儿，看能不能有新发现。

进店之前，为了方便他的精神力场同时把希尔的存在也一起屏蔽在内，颜叙干脆把他抱上了膝盖坐着，“一会儿别出声，也不能乱动，除非我让你说话，或者我告诉你可以自由走动，明白吗？”

希尔乖巧地点了点头，立刻把自己捏成了鸭子嘴。

乔楚的大脸也凑过来，“亲爱的，我也很乖，一会儿不出声也不乱动，所以我也可以坐你腿上吗？”

颜叙的脸上看不出恼怒，也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乔楚一个问题，“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挺好看的？”

乔楚眼睛一亮，刚要开口，颜叙又补了一句，

“只可惜不是个哑巴。”

乔楚：……

虽然早知道塔尔斯联邦那些大家族，暗地里都不干净，但在月夜茶室门口直接见到凯恩·贝洛克本人，还是有些出乎颜叙的意料。

颜叙今天早上看新闻的时候，凯恩·贝洛克还在首都星的军校操场上，给即将毕业的军校生们发表慷慨激昂的誓师演讲。

很多事实还没查清楚。

没有任何证据自证清白的颜叙，暂时不想与凯恩·贝洛克正面对上。

理发店没有其他出口，正门已经被贝洛克的人封锁，他们只能尽快从店主卧室的窗户翻出去。

乔楚先翻出去确认暂时无人蹲守，随后接过颜叙递出来的小鬼头。

接着颜叙双手一撑坐上了窗台，把轮椅折叠之后从窗口顺出去。

接下来乔楚又顺理成章地对颜叙伸出了手。

颜叙：……

明明只是战友之间理所当然地互相帮助，为什么莫名有种被占便宜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他被乔楚抱上车的时候变得更加明显。

颜叙本来想自己挪上去的，然而就算用腿毛想也知道，乔楚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意料之中，乔楚一个公主抱把颜叙从轮椅上抱起来。

颜叙有些抗拒地想要挣扎。

乔楚压低嗓音，“别乱动，再动我就亲你了。”

颜叙：……

乔楚故意以拥抱的姿势给他扣安全带的时候，颜叙终于忍无可忍，咬着牙挤出气声，“有孩子在呢，你别太过分。”

乔楚啪嗒一声把带扣扣好，起身前还不忘最后撩一句，“父母秀恩爱，至少代表离婚风险小，孩子有安全感。”

小豆丁希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动自发地爬上了车后座，童声清脆，“爸爸。”

颜叙：……

为何他还没有恋爱过，就已经迈入了婚姻的坟墓？

设定好自动驾驶之后，乔楚没去驾驶位，而是跟着颜叙坐在了后座。

希尔坐在颜叙和乔楚之间。

乔楚点了两下调出儿童椅功能，想把希尔抱过去，希尔动作敏捷地一钻，又爬到颜叙怀里，扒住了颜叙的前襟不撒手。

颜叙像是已经习惯了这孩子的存在，顺手把希尔往上抱了抱，以便他坐得更稳当些。

乔楚：……

决定了，将来不要孩子。

丁克挺好的。

车窗外一辆货车驶过，希尔手脚并用地扒上车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辆被他们落在后面的货车。

“妈妈在里面。”希尔指给颜叙看。

“什么？”颜叙从面前的光脑操作屏上抬起头。

那辆货车和他们不同路，在某个路口中途转了弯。

车身灰扑扑的，采用原始的电磁驱动，速度慢得像老大爷遛弯。

卡莱星大多数货车都差不多这样。

“妈妈说，等我安全离开，她就会回去。”

“回哪里？”

希尔目送着货车车尾消失在街角，“不能说。”

光脑中，程序运行进度到了100％，颜叙面前跳出一个视频界面。

镜头里是一处半户外的茶室，落地窗外一道连廊，连廊外是一片修剪规整的草地。

矮几上的茶还飘着袅袅雾气。

喝茶的人却没坐在椅子上。

凯恩·贝洛克那张冷漠傲慢的臭脸逐渐靠近，又因为视角原因渐渐从镜头上方消失。

“F049什么时候死的？”贝洛克的声音并不难听，所以如果有人想揍他，肯定就单纯是因为他说的不是人话。

“十分钟之前。”颜叙的记忆力还算不错，立刻辨认出画面之外的声音是那个灰卷毛，同时也是他刚才在库里街上淘到的一个老式监视终端的第一个试验对象。

“我说过，F049留着还有用，第一时间把她控制起来，防止她畏罪自杀——这是基本常识，还需要我预先提醒你？”

敲门声响起。

“将军，F049的尸体处理好了，请您过目。”

一副担架的前半段出现在镜头里。

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尸体上的白布掀开。

希尔妈妈那张清秀苍白的脸露出来。

只是此刻，那张脸上最后的血色也消失殆尽，死亡也无法抹去她刻在眉宇间深重的痛苦和疲惫，一道发白外翻的伤口，干脆利落地横在颈动脉处。

贝洛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送去研究室解剖，别忘了二次核身。”

光脑的镜头之外，希尔重新靠回颜叙的怀里，金发乱翘的脑袋在颜叙胸口蹭了蹭。

“我不想妈妈回去。”

“但是她说，她必须回去。”

希尔仰起脸，浅蓝色的眸子清澈纯稚，“妈妈回去之后，也会一直好好的——”

“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