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门一开，一个倚在门上的白影一头栽进来——

是穿了一身骚气白西服的麦克。

颜叙以前在夸张的喜剧作品里见过这种情节，但没想到现实当中也能见到这样的憨憨。

单论卖蠢方面，麦克总能给他惊喜。

麦克一头栽进房间后，踉跄了几步，再抬起头时，羞了个大红脸，余光见到自家哥哥也在地上挣扎得满脸通红。

即便是这种情况下，布尼尔也没主动开口让麦克给他松绑。

估计是有点拉不下这个脸。

颜叙见麦克这么着急进门，还以为他是担心他哥。

没想到这熊玩意儿直接打开光脑的全息录影功能，先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跟他哥的惨状合了个影。

——虽然知道之后要挨打，但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想要拍下哥哥罕见丢脸镜头的麒麟臂。

颜叙觉得麦克可能不是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而是在被打死的边缘大鹏展翅。

从休息室出来，颜叙拍了拍乔楚的手臂，让她先别急着回去，又转头去看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地跟着他们的赵南川。

“现在你知道了，泄露机密的人就是我，军事法庭安在我身上的叛国罪实至名归，你有什么打算，要杀掉我，或者把我抓回去吗？”

他没问乔楚的打算，直觉告诉他，倘若他问了，对方只会满嘴骚话。

赵南川被颜叙cue到的时候，正目光深沉，神情阴郁地盯着颜叙。

等他从思考中回过神，立刻一脸沉痛地注视着颜叙的眼睛，“将军，乔楚刚刚是不是说您是她老公来着？”

“您真跟她在一起了？”

颜叙：？？？

就这？

你摆出一副生死抉择的送葬脸就想了些这？

乔楚直接在旁边笑出声。

颜叙斜了她一眼，乔楚赶忙板起脸解释，“其实我一般不会笑，除非真的很好笑。”

颜叙：……

大概是颜叙的表情实在太过一言难尽，赵南川不再执着于自己前上司的个人感情问题，转而意态轻松地对颜叙摆了摆手——

“将军您不用多想，贾斯帕说的那些明显只是为了骗你跟他走，我根本不会相信。”

“既然您能反抗贝洛克的控制，肯定也能反抗虫族的，对吧？”

赵南川笑得一脸自信，眼带希冀地望着颜叙。

作为脑残粉，他不接受除了“是”以外的任何回答。

这件事其实颜叙自己心里也没底。

圣德赛战役之前，他连着做了九个月的噩梦。

现在看来，也许那些并不是梦，而是他被虫族控制过后留下的记忆片段。

“自信点，把‘对吧’两个字去掉。就凭你们将军足以碾压虫族的精神力，他怎么也不可能被控制的。”

乔楚纤柔的手指，安抚般地捏了捏颜叙的肩膀，替他给赵南川吃了一颗定心丸。

赵南川不挑嘴，也不管这颗定心丸是谁给他喂的，有就行。

宴会厅里，卡特琳娜正带着两位男士向在场的大佬们引荐。

其中一个看背影很眼熟，没等颜叙回想起是谁，就听卡特琳娜言笑晏晏地介绍，“费格斯肯定还有很多经验不足的地方，你可别嫌他麻烦，多指点指点他。”

“当然，你的事，我一向都是放在这里的。”丹尼斯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

两人像是多年的老朋友，语气相当熟稔。

站在卡特琳娜另一边跟个木桩子似的男人，就是刚刚监控画面2里面，动作拘谨卡成PPT，灵魂却放荡不羁的那位。

颜叙之前在脑子里把他跟身高体型气质等各方面都比较相近的几个人，一一拎出来做过匹配。

得出的答案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验证一下。

“怎么了？”乔楚见他的目光投向卡特琳娜那边，停下脚步问他。

“回去之前先打个招呼吧，”颜叙用眼神示意那边的卡特琳娜，“毕竟是你三个礼拜之后就要娶回家的未婚伴侣。”

乔楚：……

有完没完，这咕噜就过不去了咋地？

还有旁边那个叫赵南川的，收起你看负心汉的震惊眼神。

刚刚在休息的时候，颜叙也一直在关注着监控画面。

过几天就是议员选举，卡特琳娜为了借此机会再多拉拢一些支持者，带着费格斯和另一个男人，蜜蜂采蜜一样地满场飞，挨个儿将费格斯引荐给宴会厅内的贵胄名流。

不知是不是因为卡特琳娜的势力已经强劲到了连联邦上流阶层都不得不避其锋芒的地步，卡特琳娜的人缘好得不可思议——

“夫人您开了口，我怎么可能不尽心呢？”

“费格斯的竞选经费，我愿意再追加一部分。”

“这次内阁议长的位置，我一定优先推荐费格斯。”

“夫人太客气了，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

颜叙与乔楚、赵南川过去打招呼的时候，卡特琳娜正跟联邦最大的星际运输集团继承人周尧聊着。

周尧跟乔楚一样，也是个女A，不过名声不太好，据说家里养着的“人偶”众多，风流成性。

“……别说只是这么一小批，再来这么几十批，都是小意思。夫人能够愿意将墨兰星域一年的分销权给我们，不仅仅是我个人，我们整个家族都愿意成为夫人最忠诚的盟友。”

周尧一边说着，一边拉起卡特琳娜的手，行了个帝国贵族里流行的吻手礼。

与此同时，宴会厅内灯光变幻，聚光灯打在宴会厅中央。

地板缓缓移动，原本散布在宴会厅中心位置的一些座位，以及在那些座位周边或坐或立的宾客们，全都被稳稳地挪到了四周。

待宴会厅中央的地面挪开，露出了下面装潢华丽奢靡的舞池。

周尧握住卡特琳娜的手没有立刻放开。

在卡特琳娜投以疑问的眼神时，周尧顺势露出一个绅士的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邀请夫人与我跳这第一支舞。”

卡特琳娜缓缓将手抽回，笑容始终端庄温婉，“抱歉，我有舞伴了。”

一瞬间，周尧的眼中露出了微不可查的一点迷茫，又很快消散。

她并未继续纠缠，只是深深地望着卡特琳娜，像是因表白失败而伤心欲绝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爱惨了卡特琳娜。

“那一会儿一定要请夫人跳一支舞才行。”

乔楚以为卡特琳娜所说的舞伴就是她，虽说并不想去，但毕竟她答应了卡特琳娜，直到今晚宴会结束前，她都得配合她。

如非必要，她也不喜欢食言。

然而乔楚的手都已经伸出去，卡特琳娜却没接。

卡特琳娜低头注视佩戴着黑色半脸面具的颜叙，眼中似有情不知所起的怀念，和一往而深的眷恋，“这一身打扮很适合你。”

乔楚：？？？

这是什么操作，当着正主的面撩我汉子？

颜叙亿脸迷惑——他不觉得这身打扮有什么可适合的，平常他根本不这么穿。

卡特琳娜笑得很甜，忐忑又期待地向颜叙伸出手，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主动邀请她一见钟情的爱人。

“将军，你愿意和我跳今晚的第一支舞吗？”

颜叙留意到卡特琳娜手腕上的一朵绸布扎成的山茶。

手腕上佩戴腕花，是帝国贵族少女成年礼上的一项传统。

这还是维娜在跟颜叙讲她跟凯恩·贝洛克的初见的时候，顺嘴提到的。

18岁的Omega在生日当天，邀请她喜欢的Alpha跳第一支舞，被邀请的Alpha不能拒绝。

如果Alpha也对这名Omega有好感，可以邀请他/她再跳一支舞，如果不邀请，就是婉拒。

维娜当年邀请了贝洛克。

后来她才知道，贝洛克是她的家族为她安排的联姻对象。

贝洛克回请她跳第二支舞，只是听从了自己的父亲——贝洛克元帅的安排。

她以为的两情相悦，其实是互利共赢。

之前颜叙只知道卡特琳娜跟帝国贵族名流牵扯很深，现在看来，卡特琳娜很可能原本就是帝国那边的人，并且出身不会低。

颜叙应该拒绝的——且不说卡特琳娜身份可疑，就算卡特琳娜根正苗红，他一个坐轮椅的瘫子又跳的哪门子舞？

有一说一，如果不是卡特琳娜的态度太过期待和认真，颜叙几乎要以为对方是在故意给他难堪。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鬼使神差地，变成了——

“我的荣幸，卡特琳娜。”

可能是因为拒绝女士的主动邀舞不太礼貌。

也可能是因为卡特琳娜手腕上那一朵红绸扎成的山茶，让他想起了维娜。

不知道维娜当年邀请贝洛克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满怀希冀地将毫无保留地爱意，捧到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眼睛里的光，像是无垠的宇宙，盛满了星星。

乐声轻缓地响起，轮椅与高跟鞋交错着滑入舞池，高跟鞋向前三步，轮椅也随之后退。

为了照顾颜叙行动不便，卡特琳娜选择了慢三最基本的舞步，平淡又无聊地牵着颜叙的手跳完了一支舞。

为了操控轮椅，颜叙甚至没有办法揽住她的腰，只将就着伸出一只手，牵住卡特琳娜的手。

在场的宾客，一直以来都习惯了卡特琳娜用同样的套话拒绝宴会的第一支舞，却没想到卡特琳娜会主动邀请谁。

曾经被拒绝过的男A女A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在颜叙身上。

——比头顶的聚光灯更亮的，是人们八卦的眼睛。

一曲跳完，颜叙与卡特琳娜牵着手行礼。

台下的人无论怀着什么心思，鼓掌的时候却并不吝啬。

两人离开舞池，将剩下的时间留给所有宾客。

“将军，”卡特琳娜牵住颜叙的手，另一只手的指尖忍不住触上颜叙的面具，两个歪歪扭扭涂鸦似的字母，刻在面具下方的边缘。

“你知道，这面具上的花纹，是什么吗？”

手中凹凸不平的触感，让卡特琳娜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自己十八岁生日成年礼的舞会上，她问眼前喜欢了很久，却一丝一毫爱意也不敢对他说出口的男人——

“将军，这面具上面的花纹是什么？”

“大概是QC吧，”男人一脸宠溺又无奈的笑，“家里孩子不懂事，随手乱涂的，殿下不用在意。”

“QC是什么意思？”

“是我儿子小叙，他刚学会字母，到处刻家里人的名字缩写，今天早上一个没看住，就把他妹妹乔楚的名字刻在我的面具上了。”

“将军，你知道，QC是什么意思吗？”卡特琳娜俯下身，碧绿幽深的眸子，像是含着一泓清冷的月光，却又因为眼底的红色，无端染上几分爱而不得的疯狂。

记忆里几个模糊的片段闪过，颜叙一时怔忡。

——他偷走父亲为一场化装舞会准备的面具，一边用笔在面具的皮革表面划着印子，一边对旁边啃着小黄鸭流口水的妹妹说，“这是你的名字。”

——妹妹欢乐地拍着手，啊啊地应了两声，小黄鸭掉在她胸前的围兜上。

——他嫌弃地皱眉，开始思考关于“如果妹妹是个傻子，将来该怎么养她”的严峻问题。

待回过神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

乔楚。

他的妹妹，乔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