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瀛抓住了他的手。

云清辞没练过武, 没『摸』过剑，手背皮肤很软，掌更软。

这双手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可却屡次为他弄勺煲汤，前世的云相都没有尝过他的手艺。

有幸得他一一意对待的，只有李瀛。

从成婚的第一年，云清辞每年都给他做一件衣裳, 也只给他一人缝。因为被爱了太久，以逐渐开始觉得理应当，也因为国事繁忙，于是安理得地忽略了云清辞。

云清辞的脸还埋在他胸前，被他捏着手就乖乖地不再动了。他发冠被蹭的歪斜, 乌发间隙里『露』出的半只耳朵泛着剔透的红。

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云清辞亲实践了这一点。刚重生的时候他想与李瀛划清界限，要做个淡然处世的人，然他失败了。刚才他想绝对不能主动，不能因为对方三两句话就又去缠人家，然他又失败了。

现在被人家抓住手了, 云清辞一边想要不算了, 一边又不肯死, 暗道明明是对方主动勾引的他，事到临还装什么贞洁烈男。

腹诽刚落，李瀛就忽然倾，云清辞体一转, 发冠落在枕，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消瘦的手指穿入发间，李瀛托起他的脑, 直接吻了他的嘴唇。

云清辞的爱太浓烈，恨也过于浓烈。爱他的时候掏掏肺，恨他的时候又恨不能掏出他的肺，翻在太阳底下晾着。

在得知云清辞也是来自前世，他曾几度绝望，暗道此生只怕再难回到曾经，云清辞若不讨回因他而遭受的苦难，绝对不予他原谅。

他为这一世的自己和云清辞设想了很多种结局，每一种都不死不休。

烛光摇摆，李瀛的鼻尖重重地擦过了云清辞的脸颊，然延绵到他的脖颈。

他是来爱云清辞的，不是为了折磨他，害他痛苦的。

他想学着像云清辞一样去爱，爱到不被人理解，他清楚哪怕世人都觉得他疯，云清辞也一定懂。可云清辞沉睡的那些，却叫他陡然挨了一个闷棍。

他忽然发现，云清辞躺在那里不说不笑不动，远比割肉剔骨还要痛。

他宁愿云清辞这辈都不再回看他一眼，也希望他永远鲜活璀璨。

以他答应了老师，答应了放手，答应了和离。

可云清辞找回来了。

李瀛的鼻追着嘴唇，顺着君的锁骨而下。

一开始，他以为云清辞是大仇未报，不肯放过他。直到云清辞开口，他才明白，他回到了前世，看到了那个腐臭的自己。

云清辞终于决定原谅他了。

李瀛知道他为什么回。云清辞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他愿意抹平一切回首寻他，是因为他发现了前世的李瀛实在太惨烈，也太可怜。

李瀛不介意让恨他的云清辞知道那些事，可他很介意，让爱他的云清辞知道他的代价。

云清辞知道，自己爱了一只恶的腐尸吗？

他无从得知这一点。

也不敢去问这一点。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舍不得云清辞。哪怕注定被抛弃，在云清辞开口前，他也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紧闭的帷帐内里探出了一只洁白的脚，趾骨紧绷着蜷缩，又克制地张开。

“阿瀛，哼……”

伴随着一阵低泣，那只脚缩回又蹬出，悬在空中一阵『乱』颤。

春总是乍暖还寒，夜里的寒风刮着，枝的花都被冻的蔫儿了，花瓣散落，『露』出黄『色』的蕊来。

云清辞的脚被捉了回去，塞回了温暖的被里。他合眼睛，满意足地趴回李瀛的怀里。

李瀛拨开他因汗湿而粘在脸侧的发丝，在他饱满的额落下一吻，然人拥紧，合眼睛，眉溢出淡淡的疲倦。

云清辞贴着他，拿细细的手臂丈量了一下他的腰，嗓音绵软又沙哑：“阿瀛。”

“嗯？”

“你瘦太多了，要赶紧补回来。”云清辞没什么困意，还有功夫检查自己的劳动工具，并给出建设『性』意见：“明我去……我不能去，你找个御厨出来，我们在外面见面，我跟他合计一下，怎么给你补补。”

李瀛嗓音很轻：“嫌弃我？”

云清辞仰起脸跟他对视，眼睛晶亮，一本正经开拇指与食指，说：“有那么一点。”

李瀛凑过来亲他，云清辞缩着，怕痒似地闷笑了一阵，然用力推他，道：“好了好了，也没有很嫌弃。”

他脸颊嫩得跟水一样，李瀛一瞬不瞬地望着，脏一寸寸地收紧，总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我这不还是为了你好嘛，你前一直疼的睡不着，本来就很憔悴了，来又衣不解带的照顾我……我总也得回报一些什么。”

“不需要回报。”

“啊？”

“不需要回报。”李瀛说：“你好好的，就够了。”

云清辞的又不争气地跳了几下。

他抿了抿嘴，『摸』了『摸』口，对李瀛道：“你，别以为你跟我说好话，我就感动，我，我以吸取以前的教训……不对你掏掏肺了。”

云清辞反思了前世，说到底，李瀛和他是两个极端，一个是理『性』大于感『性』，一个是感『性』大于理『性』。他虽然答应跟李瀛和好，可再也不有的喜怒哀乐都压在他了。

他低着，小声说：“以，我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对你好，你也可以像以前一样，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对我好，没必要不图回报……人都是自私的，想要回报很正常。”

云清辞等了一儿，没有等来他的回答，重抬眼来看，李瀛一如方才那样望着他，视线没有半刻离开他的脸。

云清辞推了他一下：“你听懂了没？我不需要你对我很好，就跟以前一样就好了。”

李瀛还是望着他，点了点，说：“听懂了。”

他以前觉得云清辞好像怎么也长不大，骄纵任『性』的像个孩，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怎么说都不肯听。他想过『逼』着他长大，『逼』着他理智，『逼』着他不要再拿着稚嫩的爱情捆绑他。

现在，云清辞死过一次，都想通了。

他里突然好似空了。

云清辞跟他对视，又道：“我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突然变得跟我一样极端，我以为我死了你醒悟了想来爱我了，以我不愿意给你机。”

“但现在我也要跟你说清楚，我觉得，你也许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痴情不悔，只是因为你经历了前世不人不鬼的十年，以……”云清辞鼓起勇气，说：“以你不想亏空。”

李瀛说：“睡吧。”

“你别不高兴，我不是在欺负你，就是帮你搞清楚，毕竟如果我们以还要在一起……我不想你跟以前的我一样……”

他的脑袋被李瀛按在了怀里。

“我知道了。”

云清辞没有再动。

其实他知道自己在虚，他的话里有个悖论。

如果现在的李瀛不是真的爱他，那么就代表以前的云清辞也不是真的爱李瀛。

云清辞虚的点是因为，他以前那样爱李瀛，没有在活着的时候得到自己应得的爱，他一切过错都推到了李瀛的，认为李瀛辜负了他。

可现在，他想换个方式去活，像前世的李瀛爱他那样去爱李瀛，于是他开始给自己脸贴光，说什么能力范围内去爱他。

他不是在否认李瀛，他只是不想李瀛他的老路，就是看去，好像是前世那个献祭万蛇的李瀛给否认了。

他伸手，默默环住了李瀛的脖，小声说：“你别生气。”

“没有生气。”李瀛说：“阿辞说的对。”

“哪里对了呀？”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你父亲一直担你，也是因为你前太喜欢我了。”李瀛『摸』着他的，道：“你长大了，想明白了，保护自己了，他一定很欣慰。”

那时的云清辞无知无畏，天不怕地不怕，一腔真毫不掩饰地捧到他面前去，好像从来不担受伤。

如今他受了一次伤，于是开始怕了。

这是情理中。

正常人，都知道怎么样更好的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可以前的云清辞不知道。

现在他知道了，想要保护自己，这也是情理中。

没关系。

云清辞怕了，他不怕。

云清辞可以因无知而无畏，李瀛也可以因知而无畏。

他就是来爱云清辞的，无论云清辞怎么说，只要他的脏还在跳动，就不停止爱他。

他支持云清辞的一切决定，一切想法，也愿意让他召即来，挥即去。

云清辞看过他那副样，还愿意回要他，本就已经超乎意料。

不好再奢求更多。

云清辞的立场变得好不坚定，他一边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一边又觉得现在的李瀛更值得他掏掏肺去喜欢，他觉得重来一次，一定一定不发生前世那样的事情了。

可又觉得世事难料。

罢了罢了，他恹恹地想，还是睡吧。

他这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睁开眼睛的时候，李瀛已经离开了。

床压着一张宣纸，写着：晚见。

云清辞拿起来端详了一儿，嘴角微微扬起，又被担忧压下。

他不知道被无数条蛇撕咬是怎样的疼痛，当年跳楼的时候，他其实也没感觉特别的疼，因为体都冻僵了，而且很快就死掉了。

可李瀛，却要时时刻刻的煎熬。

他是如何做到如常朝，如常批折，如常与群臣议事，又是如何做到，护送大哥千里迢迢从北宸回来的。

“李瀛……”云清辞嘟囔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又唧唧什么呢？”

外传来声音，云清辞急忙手信塞进了自己的袖口，喊了一声：“爹，你，怎么没去早朝啊？”

“最近这段朝中无大事，都是一些弹劾张家的，今陛下命刑部立案，说要彻查张家。”云相在他对面的椅坐下，道：“昨天晚，陛下没来找你吧？”

“没有！”云清辞义正言辞地道：“爹你放，和离事未定前，我不再见他的，他来了我也得给他撵出去。”

他激动地一抬袖，匆忙安放的宣纸当即被甩了出去。

云相看向地折起来的小纸条，皱眉道：“什么东西？”

他起，云清辞却快了一步，两步跑过去捡了起来，嘴里唧唧着：“什么东西啊。”

他拿纸背着云相展开看了一眼，顺手搓成一团，笑道：“好像是前丁叔那个小孙让我帮带的零嘴儿，那孩嘴挑，我怕记不住，就都写下来了，没想到还在这个衣服里。”

云相质疑地盯了他片刻，手掌一伸，板脸道：“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