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州西南三十里大剑山深处，一条开凿于峭壁上的栈道蜿蜒前行，绕过深不见底的鹰愁涧，从剑门庄前的山谷一直延伸到剑山外的小西河畔。

河湾里有好几百人正在冒雪平整荒地，十几匹马从山里的栈道上奔出，马上坐的全都是十多岁的少女，一个个神釆奕奕，气势不凡。

剑门弟子文昌平看到为首的年轻女子，忙上前行礼，“西湾码头执事文昌平见过少夫人，雪天路滑，少夫人一路辛苦。”

琼娘从马上跳下，将背后的布包解开，取出一件羊皮祆，“师叔辛苦，婶子让我给你带了件皮祆。”

等文昌平披上皮袄，琼娘说道：“西湾码头对我们很重要，按计划货场必须要在上元之前平整好，还要请师叔多费心。”

“应该的！都是为了商盟，为了剑门。”

琼娘招招手，后面的人将马背上驼的东西抬到前面，“后天是除夕，大长老让我带来些肉干，到时放锅里炖成汤，大家过个好年。”

做工能吃饱饭又有工钱，还能喝到肉汤，雪中衣衫褴褛的人心中喜悦，纷纷向琼娘作揖感谢，“少夫人菩萨心肠，真是大好人。”

感谢的话听在琼娘耳中，让她心里一阵凄然，楚风那让人绝望的预言再次在脑中回响，如千斤巨石压的她喘不过气。

稳稳心神，琼娘在荒地上转一圈，望着河对岸向文昌平道：“师叔，平整好货场后先建码头，而后在河上架一座浮桥，连通两岸。

最后在栈道口依山建设要塞，至于码头上的货仓、住房等以后再说。咱们可以苦一点，但北出计划一定不能耽误。”

文昌平点点头，“可惜咱们人手太少了，要不然我定能在正月里将码头要塞建妥当，让西湾成为北出的坚固堡垒。”

琼娘一直盯着河对岸，望向剑州的方向，“小风说、过了年咱就会有充足的人手，所以才要先把码头与浮桥建成，好在上元后接收大量的粮食。”

听琼娘如此说，文昌平立刻来了精神，“少门主说有、那就一定会有。少夫人放心，码头与浮桥我一定会在上元之前完成。”

在营地内稍歇片刻，琼娘挥手向文昌平告别，带人牵马登上竹筏、渡河前往剑州，她要在上元之日，执行北出计划前的最后准备。

与此同时，大西河下游五十多里处的峡谷中，闻苍溪与大西河在此交汇，河水冲涮的泥沙在这里淤积成了一里多长的浅滩。

楚天南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对着在浅滩中开挖河道的人群高喊：“再干一刻钟，大家都回营喝姜汤，暖和过后再干，千万不能将身体冻坏了。”

河道中的泥水冰冷刺骨，光脚站在泥泞中最多半个时辰，双脚便会失去知觉，若不回营取暖，很可能会落下残疾。

大西河长近百里，只要打通了这处浅滩，就能绕过剑州，将西湾到保宁府的水路缩短一半，省下更多的人力物力。

几个月前，蜀汉商盟为争夺嘉陵江上游水道，与各方水上势力屡次交锋，直到十一月中才算是取得控制权，因此错过了疏通河道的最佳时机。

北出计划不容出任何差错，所以楚天南亲自指挥开挖河道，要趁寒冬水苦，争取在上元之前打通大西河水道，保证儿子制定的计划顺利实施。

青竹寨，马五站在门楼上向南望，一只只竹排在黑水溪上来往穿梭，运回了年前最后一批货物，这一年冬季，整个排帮终于吃上了饱饭。

青竹沟深处，近百人正在开凿山壁，只要凿穿前面最后的十多丈，然后再沿崖底修一条十里长的栈道，便能进入野人谷，听说那里面有取之不尽的猎物。

剑门庄后的龙门山上，二长老楚文远正攀爬在陡崖之上，十多个剑门弟子紧张的仰脸朝上看，直到一根绳索从崖上落下。

十多个剑门弟子抓住绳索利落的爬上崖顶，然后放出烟花信号，并向对面山崖打出旗语。

崖底有更多的人顶着雪花出现，看穿着竟然全都是女人。她们用牛拉马驼，将一根根鸡蛋粗的铁链从山下运上来，然后开始就地扎营。

这是剑门最后的力量，也是蜀汉商盟能调动的最后人手，现在的剑门庄内，冷冷清清，留守庄子的只有老人与孩子。

丙戌年末，当整个华夏大地上的人都停下手中活计，倾其所有迎接新年时，蜀北的大山之中却有一群人在寒风中拼命努力着。

除夕夜，剑门广场上，大长老看着守在剑门外的孩子双目含泪，一百多个孩子每人一碗水饺，那怕肚子在咕噜咕噜叫，也没人动一下筷子。

“孩子们！剑门长辈们在外拼命，门主在冰寒刺骨的泥水中开挖水道，二长老顶着风雪在绝壁上架吊桥，他们所有人都在努力着，少门主甚至还被人行刺，他们为了什么？

是为了你们以后能堂堂正正的活着，为了让剑门更快的强大起来，为了在除夕夜还吃不上饭的所有人将来能有一日三餐。

大长老知道你们的心意，知道你们心中不解，更知道你们想等长辈们回来一起吃，可咱剑门人不是孬种，承诺少门主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北出计划刻不容缓！”

大长老最后一句用上了内劲，声音严厉之极，震的孩子们双耳轰鸣，年龄大的泪流满面，年纪小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广场上寒风呼啸，却冻不住一颗颗火热的心，不知谁哽咽着喊了一句，然后一百多个孩子齐声高喊，“剑门亮剑，有去无回！”

楚风猛然从床上坐起，再次点亮油灯，拿出琼娘捎来的信，读着读着泪水已溢出双眼。

十冬腊月，天寒地冻，丁亥年初一到初十，商盟中摔落山崖或冻坏双脚的人多达数十个，单是剑门弟子就有五人之多，半夜思之越发让人揪心。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楚风叫来步青青，“去通知胡总管，让他务必再筹集一批粮食布匹，赶在正月底之前走嘉陵江运往西湾码头，并将这封信拿给他看。”

随后叫上伍超与步青云前往渝城，直接闯进亨利洋行，吓的乔治忙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连鞋都没顾上穿，“噢！上帝呀！少爷您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生病了？”

伍超不等楚风说话，便将几页纸塞到乔治手里，“上面的东西少爷急需，你要想办法尽快弄到。”

乔治不明所以，忙低头看纸上写的东西。只见他越看越惊讶，脸色忽白忽青变幻不定，“上帝呀！这些都是工业车床，各国政府都控制的很严，没有政府的批文，咱们是不可能买到的。”

“你是洋行经理，该怎么做是你的事，钱不是问题，东西必须弄到，明白吗？”楚风目光锐利，盯的乔治不敢直视，然后直接用英语说出自己的意思。

伍超与步青云对视一眼，脸上却没啥惊色，少爷文曲星下凡，会说鸟语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