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月

《延月》

2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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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二是个话多的人,要不怎么可以做中介生意呢!?他絮絮叨叨,同三也逐渐记起些故人和往事,是那种很清晰地来自身体却又不可名状的感受。提到惠娘,他心中酸软了些,似蜜却又有些苦味;提到柳屠夫,有种莫名的心慌,刻骨铭心的恐怖,竟有些手脚战栗,同三努力地控制住,知道这是留在这具身体里的印记。

从吴家楼到华亭依旧是官道,用三合土夯实,表面铺满了沙石,很硬的那种,小雨也是无碍行走,自然走得了马车。同三前世在魔都住过些日子,乡下也是去过,感觉两世的变化不大,微风拂过,桂花香寒十里,望尽烟云生,依然是熟悉的味道,古今都是那么美,而此时,乡土的味道更浓一点,颜色可能单调一些。

商人们兴尽而归,自然坐在马车里,驾驶员孙二同志爱惜马力,牵着缰绳,同三在侧,两人步行,一路上就听他唠叨。

路绕水过桥,好在不远,二十里不到。马车行的迟缓,一直挨到晚饭的时候,才从从南门进入松江府城。府城有宵禁,但很晚,大约亥时中段,也就是十点左右才关城门。

南门这里是粉红艳色之地,大街两侧,乌衣巷内幽深而嘈杂,人影攒动,高高的门楼上大红灯笼挂起,里面的女子笑声也是此起彼伏,同三自然理解,商事繁荣之地,自古亦然,红粉才能慰藉商人们紧张的心思,当然,她们也是文人士子的最爱。

不用担心他们消遣得晚,府城的宵禁,仅仅是关城门,城内依然可以随便走动,即使关了城门,还有水门可以坐船进出,不过,多路费总是有的。

同三步行在府城大街上,莫名的熟悉,每一条路,每一个建筑,都叫得上名字,仿佛印在脑海中一样,少年也是奇怪,身体里明显地有两个意识,自己为何要按照那人的意愿走呢,或许是这具身体的想法吧,就依了他,或许他对这里还有深深的思念,或许这里有一个让他深深思念的人儿。

圣德门进入府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笔直而宽阔的青石大街,直通北门。华亭县衙与松江府衙共用一城,府衙在尊位即右方,县衙在次位,即府衙的东边,一条大街将二者隔开。城区的规划相当整齐,大街宽阔,小巷也不逼仄,总的来说,横平竖直。

沿街的住宅是南方标准建筑方式,与乡下不同的是,这里的二层楼房居多,都是土木或砖木结构,青砖黑瓦白墙,近路的地方都是坊市,铺面以纯木结构的居多。

大街两边是相对狭窄的街巷,即便如此,路面也是青石居多,最差也铺上青砖,倒是很好走,七拐八拐的,不熟悉的人,还是感觉进了迷宫。

在一处青楼放下客商之后,同三就走在前面,他很熟悉,沿着南北大街,走了半里路光景,向右拐进一条横街,叫同仁巷,同仁巷逼仄,但也走得了马车,出了同仁巷,就到了一个稍微宽敞的街道,铁幕巷,这个街区就叫铁幕里,也不知道为啥起这个名字,沿街的都是二层木质小楼,楼后是主宅,大致是前店后宅的布局。

孙二与同三的家都在铁幕巷巷口,紧挨着,做生意的,都讲究个位置。

辞别孙二之后,同三就走到自家门前,此时已经到了关门休市的时间,一路上家家户户都在上门板。

同三家门板还没有上完,仅留了一扇,在等他?同三有点小感动。看来,这个同三是个极其容易感动的人,孙二邀他同行,他的心中感动一番;连家中留个门,都能促及内心的柔软,心肠是不坏的,或者讲,是极好的。

感动归感动,等到了门槛处,同三却莫名地有些紧张。只见他,小心的凑近,先立住,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才蹑着脚步,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了进去。

同三家是一处二进的宅子,一进院与门市连着,前店后坊,标准配置。不过自家做屠宰生意,所以院子里就有许多处理猪肉和下水的地方,扑鼻而来的,总有一些腥臭的味道。夏天更浓,现在秋天快过了一半,味道淡了许多好,不过,味道么,习惯也就好了,同三进屋后,就闻不到了。

正房三间,两边厢房,府城内自然是寸土寸金,是块地就要盖上房子。况且此处的宅子,也算是华亭城中的黄金位置了,在府城中央大街东侧,与其平行的另外一条南北大街上,两条大街也就二百米不到,离府衙县衙也不过一里的距离。

屋内与院子里的地面均用青砖铺就,青砖是很大的那种,至少有二米见方,估计也很厚,踩上去一点响声也没有。三间屋的宽度,门头只占两间,留了一间的空,在东边开了宅门,宅门宽,可以过骡车。

一进是坊,二进才是家人居住的地方,一进院的正堂实际上就是个过道,直通后院。

在松江府城有这么一出宅子,而且是黄金位置,说明这家人家的殷实,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绝非普通小康人家可以比拟的。

同三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小心地穿过铺面,看到院内也是挂着灯笼。

刚到一进院的天井中,就听见一声惊呼,“鬼呀!”只见一位身材矮小瘦削的老妇人,惊叫着倚着厢房的门框滑倒下去,借着灯笼的光亮,这人脸上充满了恐惧,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点神光也没有了。

同三身体内的灵魂彻底苏醒了,赶紧迈步走过去,托住妇人,喊了声,“阿娘,你怎么了,”见到妇人眼中的恐惧绝望,“阿娘,我是同三啊,我回来了。”

此时,听着厢房里传来哐当的一声响,只见房内靠近案板的地方,跳动的油灯下,一位满脸皱褶的男子,刀子落在地中央,浑身恐惧而战栗的样子。

看到这个男子,同三顾不得怀中的阿娘,不自觉地跪了下来,那种害怕的感觉油然灌满全身,嗓子似乎被堵住,仿佛走在沙漠中,许久没有喝水,已经快不行了,终于,用尽全身力气愣是挤出两个字“阿父”。

那位被同三称作阿父的男子,听到同三着近乎幽灵的呼叫声,也是两股颤颤,下身竟然一热,一股老尿不自觉地顺裆而下,硬撑着一个滑稽的姿势,愣是没有倒下。

此时,同三稍微回了回神,“阿父,我回来了,昨日不知为何,一大早醒来,人就在放塘了,两天一夜未归,让您担心了。”身边的中年妇女也悠悠醒来,满是害怕疑惑的看着同三,手脚无处放置,于是嗷的一声,连滚带爬冲出房门,跑去后宅了。

中年男子则是靠在案板边,哆嗦着后退,“同三,阿父知道对你不好,你不要来索命呀。。。”看来撑不住了,一下子跪倒在地,转过身去,像鸵鸟一样趴在地上,头拱在肉案下的空隙里,只留下一个屁股,浑身颤抖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后院的天井内,妇人端出一个竹筐,里面都是纸钱贡香之类,相当麻利地点火,嘴里也是絮絮叨叨的,只听着各路神仙都喊了一遍,连财神都有,一个劲地让他们不要来索命。

同三想想这两天的经历,对自己的处境,逐渐有些清晰,自己对这个家来讲,不会是失踪,而是已经死去,古人都信神信鬼,尤其自己天黑回家,他们肯定是把自己当作鬼魂了。

无语。。。。只是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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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从内宅走出一位年轻女子,绸布衣裤,都是束袖的短衣。

同三心里稍微安定,他自然认得,这是自己的妻子,柳氏惠娘。说起这具身体的记忆,真是有点无语,故人也要见面才能认得,但是也是仅此而已,记不清往事,就不存在什么历历在目之说。

惠娘看到同三,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地贴了上来,拍着同三的小臂,很是埋怨地讲,“阿弟这两天去哪里了,我都急死了。”

同三又重复一遍,“阿姐,我也不清楚,昨天早上醒来就在放塘,这不刚刚回来。”

惠娘也不理父母,双手箍着同三的胳膊就往内宅走。

边走边絮叨,“我前天去姐姐家了,回来时候听说阿父他们又打你,也不见你的影子,以为你跑了呢,不过跑了就对了,不能在那里白白让他们打,只是记得回来就行了。”边走边疼惜地看着同三,“阿弟伤哪里了?”把同三四下里摸了个遍,确定没有伤之后,也是一脸开心的样子。不过还是嘱咐同三,以后父亲再发火,就躲远点,又不是跑不过他,再也不能跪下任他打骂了,沈海嗯了一声,表示同意,惠娘就很开心地大声说道,“同三也大了,再要像以前那样打骂,肯定是不行的。”

惠娘个子不高,刚到同三下巴,也就一米五多点,模样只是周正而已,脸皮白嫩,这点是江南人的特征,头发拢起,露出光亮的额头,颧骨不高,但是浑圆,小嘴一点点,笑起来就露出四颗牙齿。可能从小操劳的缘故,腰腿都是比较壮实的样子,不过也不过分,用同三的眼光来看,就是结实而已,一点不胖,也不粗。

引到内宅的厢房,这就是二人的婚房。虽说这处宅子是二进,但占地是极小的,堂屋也就三间,现在是惠娘的父母住着。两人还没有权力住正房。

婚房本身就不大,却被隔成两间,里间是卧室。

惠娘把灯光挑亮,拿到眼前,仔细打量着同三,嘴里也是不闲着,“阿弟离家也不告知一声,让阿姐好担心,”眼中却是仔细地反复打量着同三,一副满意而心疼的样子,“累了吧,先洗洗,待会给阿姐讲讲这两天你去哪里了。”同三有些木讷地站着,任由她说她摆弄。同三听了,也是心底软软的,如同被人抚摸过了一样。

惠娘打心眼里喜欢同三,从同三来到家中那一刻就很喜欢,同三是从北方来的,个子高大,模样又好。

那天,父母将同三带回家,说是要给她养个夫婿,那年同三七岁,她才有十二岁,只一眼就看上了这个男孩,两人之间,害羞是没有的,一直以来,都是她领着他。也就是从那天起,本来性子温和的父母,心肠突然变得狠起来,对同三每日里非打即骂。

或许养婿都是这样的境遇,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毕竟她又拦不住。

很快,同三在外间擦洗了身子,将衣服也换了下来,都是棉布旧衣,一直以来,都是惠娘给他洗涮缝补。

两人早已成婚,确切地说,很早就住在一个屋子里面,也是她的坚持,谁让父亲总是打他。不过养婿么,不会举行婚礼的,就跟男子纳妾一样,进家那一刻就算成亲了,比赘婿还要低一等。

养婿是个好生意,对女家来讲,半大的小子是个好劳力,当然,都是两手准备,如果养婿确实不咋地,赶走即可,也不耽误女方另找他人,毕竟对外的名义都是干儿子,街坊邻居也是心知肚明。

松江府都是这样的,养婿被打死打伤的也有不少,衙门里除了罚点银子,就不管了,这样一来,很多养婿为了自保,养成了赖脾气,鸠占鹊巢不少,反正,和和美美的很少。总之,算是一种恶性循环吧,女家怕镇不住养婿,就频繁打骂,养婿呢,要么顺从下来,做牛马,要么反抗。

同三,很明显是那种被打得很温顺的那种。

同三是北方人,刚来的时候,水土不服,瘦瘦小小的,心思有些慢顿,手脚又有点笨拙,做不来事情,都是惠娘一把手教大的,也是惠娘一点点地看着他,从小男孩,成了这个高大壮实的汉子,同三很能吃,虽然都是剩饭,惠娘着实没饿着他。

至于圆房是没有的,同三虽然块头大,但年龄小,才十六岁,当然,更多的原因,是两人都不懂夫妻之事,尽管同处一室,也一直分床睡,当然,搂搂抱抱是不可避免的,每次同三挨打,都是惠娘给他擦药,打伤了还要抱着他睡,这样以来,同三对惠娘的依赖,还是特别强烈的。

惠娘出去一会儿,很快就端来了饭菜,也没有什么,就是一碟咸菜一小盆米饭,比较清淡的样子。饭后,惠娘让同三先休息,昨日里,阿父就将他的床撤走了,惠娘说,这样也好,两口子就应该睡一张床,抱怨同三的床太矮太小了。

看着同三吃完饭,她就去了父母的卧室,父母的反常让她有些心慌。

同三很自然地走进里间,看到惠娘的床已经铺好,惠娘的床也不大,睡两个人倒是正好,同三走了一天也是累了,外衣一脱,接着就睡在了里面,惠娘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也不知道。

惠娘回来时候,见他衣服也不脱,想帮他脱,可是同三这么大的架子,她也搬不动,只是把裤子褪下,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很自然地搂着同三睡了。

第二天,天刚亮,同三就醒了,身边是温热的感觉,肯定是惠娘了,仲秋,天还不冷,夜间也就搭条薄被,惠娘自然也是醒了,两人对眼看了彼此,或许这个场景二人经历过许多遍了,相视一笑,惠娘很自然地用手抚摸着同三的脸庞,嘴里的热气也灌入同三的鼻腔,有些甜甜的味道。

此时的天气凉爽,不冷,也要穿睡衣的。惠娘穿的是缎子做的单衣,衣服有点小,雪白的肚皮就露了出来,加之二十年华完全成熟,就勾勒出身姿此起彼伏的样子。

佳人在侧,同三手脚不自觉地开始不老实,也是本能使然。

惠娘则是惊愕地看着同三,当然只是一瞬间,转而释然,她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于是侧过身来,环住了他的脖颈,将脸贴在一起。“别怕,阿爹他们早已出门。”

此时的夫妻间,其实没有什么话可说,两人虽然都想说点什么,却都找不到话题,那就回归本能。衣服慢慢地被归置到床边,如此肌肤贴紧,耳鬓厮磨的感觉令人陶醉,随着喘息声加剧,一切按照剧本展开。

很令人惊讶的是,惠娘居然是处子身,这些年不知同三做了什么。

想想也是应该的,两人自始至终,分床而居。

柳家从事屠宰行业,晚上尤其是后半夜杀猪,才能保证第二天的买卖,往日,都是同三帮着惠娘的父亲,也就是给柳屠夫打下手,今天早上,一直无事,着实让小两口沉浸于彼此。

等天大亮,两人懒懒起床,惠娘不是那种含蓄的女子,春风照拂两度之后,也是感叹,“阿弟,怪不得男女要有此事,我的心都化了,软软的,舒坦极了,”一副慵懒享受的样子。

同三少年正盛,却是感受不到疲乏,当然也是身心接纳了惠娘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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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肉铺开门较晚,孙二的母亲顺着门缝就挤了进来,嘴里巴拉巴拉一大堆,意思是,柳屠夫夫妇一大早就借她家的马车,去城外白龙寺上香了,她想跟着又不让,还问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同三还是那个话不多的样子,基本上不给她搭话,都是惠娘招呼。

铺面里没有同三什么事,他又没卖过肉,就到厢房那边找点事情做。

昨晚上同三回来时,柳屠夫夫妇在做腌肉,就是将不新鲜的肉用盐腌了,等初步发酵后再晒干,也可以熏制,就是腊肉,此时正好是做腊肉的季节,天气再冷点,就不用熏制了,直接做咸肉,晒干即可。

因为同三的回归,夫妇就停下了手中的活,此时,案板上还剩下了许多肉,天气虽然凉爽,但是生肉也放不住,同三过去的时候,就见到很多的苍蝇在肉上乱飞。

同三的勤快可能是天生的,这边轻车熟路将厢房里的肉切好,撒上盐,揉制,顺便还去门外买了点花椒和米酒,这样腌后再发酵的肉会更香。最后,腌好的肉放到瓮中叠好,用大青石压紧,十天不到就会出白沫,到时候挂好,天热就熏制一下,不热就那么晒着,继续发酵,直到脂肪呈现出透明状,才算是成熟了,这个时候,生吃也很香。

作为世代相传的保存肉类的方式,繁华如松江府对腌熏肉消耗量是巨大的,很多有名的菜品,如腌笃鲜,蒸方,都是以腌熏火腿为主料,火腿就是腊肉,而作为配料的腌熏肉更是数不胜数了,扬州炒饭必须搭配火腿丁。

这边惠娘坐堂,他在厢房里忙活,惠娘特意将凳子搬到能看到同三的角度,眼含着微笑,看着自己的小郎君在不住地忙活,也在不断地回味今天早上他的好。

做完腌肉以后,厢房里只剩下一个猪头,按照记忆,本来也是要腌制的,同三觉得不能鲜食太可惜了,想起前世人们处理下货的方式,卤好再熏制。

稻草烧去诸毛,竹刷刷去残留的炭渍,在案板上砍成两半,放在锅中煮出血沫。不同的举动,引来了惠娘频频过来探望,还很随意地把手搭在他的身上,也是充满了爱意的撩拨。

撇去血沫之后,煮透,捞出晾凉,然后拆骨,将拆下的肉重新洗过,那些能见的毛,用小刀小心地剃去,这个过程很麻烦,吃的东西一定要干净,这是同三的原则。

惠娘记得,今早温存之后,同三给她讲过些甜蜜的话,承诺会让她过上好日子,什么是好日子,她也不知道,只知道以前傻傻的小直男,现在变得如此懂事,也是个好事。

而且,这是自己的夫君,真正的夫君,很通透的那种。

同三的身形在松江府属于人高马大的类型,其实跟真正的北方人比起来,还是有些瘦,骨架子没那么宽,惠娘坐在店里,眼神中全是温柔与欣赏。

院中有烫猪皮用的铁锅,只见,同三在锅中加入清水,刚好没过肉,锅里加入大料,包括桂皮、香叶、葱姜蒜,再把锅底灰用布包好,在水盆中沥出干净的汁,也倒在锅中,这样以来,在碱液的作用下,猪头会特别容易熟烂,而且小量的碱,对人体没有伤害。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同三用一根柴棒就将它熬得熟烂。

将院中那口破了洞的废锅,上灶,待烧红之后,把肉放置在竹篦上,放入锅中,锅底加入红糖盖上锅盖,很快,白烟冒出,熏肉就做好了。

惠娘看着同三熟练的动作,心中自然惊喜,远远地大声询问,为何要这样做,同三也是大着嗓门一一解释。

红糖比用柴火熏制,优点很多,没有异味,而且均匀上色,焦糖味道也减轻了油腻感。

下货都可以这样做,龙岩那里不是用糖熏老鼠么,大致肉类都可以如此操作,当然是脂肪含量多的肉,味道更好。

这样,不到中午,同三就把猪头做好了,他捞出一块肉,切成半寸见方,拿出来,让惠娘和孙二的老娘一尝,着实好吃。孙二的娘更是不客气,直接吃了半盘,也不觉得腻。

惠娘吃了几块,惊叹之余,也喂了同三一块儿。刚要找词夸夸同三,忽然想起来什么,便从内宅拿了一个食盒,装了半边猪脸,说是给大姐送去,惠娘的大姐婆家也在府城,离柳家大约一里路,来回也要一个时辰。

大姐生了孩子,刚出了月子。大姐夫去年中了秀才,现在江宁参加乡试,惠娘平日里便隔天去姐姐家,帮忙照顾,很多时候都是天黑之前才回来。

现在家中只剩下同三了,也无事,也不好关店,就在大堂里坐着,守着案板上的那两片肉,心情也觉得舒畅不少。

难得独处,这具身体只要在熟悉的人面前,就会不自觉地恢复之前的状态,胆怯、恐惧,只有在无人时,才觉得自己稍微失去了些束缚。少年心中一遍遍地纠正着这个错误的认知,告诉自己只要内心足够强大,就万事不惧。

理是这个理,但是近十年来的精神恐惧或许已经浸入了这具身体的每个细胞,且行且看吧。

无聊之中,就过了中午,惠娘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一进屋,就拉住同三的手,也不管铺子,将他引进卧室,脸靠在他的胸膛,手脚也不闲着,上下摩挲了好长时间,才一脸满足的样子。

大白天,两人也不敢造次,惠娘最终还是忍住了,“阿弟,才一霎的工夫,就觉得离不开你了。”

一起来到前院,到了铺子,惠娘满面红光,说是同三熏的猪脸姐姐一家特别喜欢,都是他们之前没有吃过的味道,不愧是商人之女,细数着在肉铺边上做个熟食店,生意肯定会火,至少比那些酱肉店要好许多,松江府的熟肉店,大都是酱肉店。

她没说的是,姐姐不光喜欢吃这熏肉,还告诉她许多男女之间的事情,也送她两本小图册,她拿着心里自然是扑通扑通的,迫切需要同三一起来试试,两人之间的事情,其实一直都是她在主导,她也习惯了,同三也习惯了。

面对这泼辣的惠娘,同三自然也是高兴,他比较依恋惠娘。惠娘看到案子上有些剩肉,就想着把这些肉也熏了,同三觉得还是酱卤比较好,就撺掇着惠娘跟他一起去买些佐料。

惠娘拉着他的手,走出肉店,嘱咐孙二的娘帮忙照望一下后,两人就直奔药店,在大街上,两人还是很规矩的。先去药店弄了些大料,桂皮八角茴香花椒这些干货只能在药店里买,又去酱料坊,打了许多的酱油和豆酱,他有钱,昨天就挣了十两多。

借着下午的光景,让惠娘打个下手,同三熬了一锅卤汁,这自然是同三前世的知识,很简单,只要注意一下搭配就行了,不过,搭配的比例才是秘诀,这是秘而不宣的,同三还去城外挖了些巾子草,这种草的根,剁碎之后,对猪肉羊肉都可以提味去腥,不过晒过更好用。

惠娘很豪放的人,直接关店,将案上剩下的肉都撤了,切块后,煮熟了丢进卤汁里小火慢炖,出来的味道比熏肉还要好吃几倍。同三觉得还是不过瘾,佳人在侧,表现的欲望就强烈了许多,白肉的做法他还是知道的,就用了一块五花肉,炖煮了一块白肉,将香料和葱姜蒜在油里炸过之后,倒上香油生抽作蘸料。

惠娘吃了一大块,待同三给她擦了擦嘴后,直接抱住同三,“阿弟,这么多年来,今儿是我最好受的一日。”

同三自然感动,“阿姐,以后每天都会是这样的。”

惠娘的眼中,充盈着泪水。

这一天,同三过得格外充实,惠娘是个体贴的人,基本上他说什么,她就听着,而且一副花眼的模样,她的眼睛本就好看,睫毛很长,像个娃娃的样子,再配合着温和的表情,同三自是受用。

惠娘心里也是如此的感觉,一天下来,感觉体内最柔软的所在,总是被不断地抚摸,不断地被撩拨,特别地恣意,就像喝醉了酒的样子。

惠娘不识字,这些配料和加工的过程,需要硬记,好在这个年代,人的记忆力都好得惊人。练习带背诵,整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傍晚时分,柳屠夫夫妇回来了,不多时,柳家的几个亲戚也来了,有二叔、四叔还有姑父,见到同三,二叔与四叔满脸的花样表情,就像见鬼一样,倒也没有什么言语,四叔向前盯着同三看了许久,动手动脚,将他的身子翻了个遍,等同三离开后,他朝着自己的麻脸呼呼地扇了十几个耳光。

惠娘拿出今天的杰作,熏猪脸、卤肉、白肉,再简单地炒了几个青菜,外加一碟花生米,柳屠夫和几位亲戚也没喝酒,直接就开吃,众人自然是赞不绝口,纷纷询问如何弄来的这些美味,惠娘自然是对同三赞不绝口。

柳家人有个习惯,别看平时说话都大声大气,但真正要讨论某个人的时候,就会声音小得只有这几人才能听见。颇有一种掩耳盗铃的风格。

惠娘离开酒席,去炒菜时,柳老四对着兄长破口大骂,当然,声音压得很低。事情的缘由是之前柳老二提到的,将惠娘给他老婆娘家的族兄,也就是他的堂舅子做继室,而且两边都打好招呼了,同三归来后,此事可能就此作罢。

柳老二感觉委屈,可能意思是,同三怎么不死呢?

柳老四火冒三丈,数落着两家的不是,指着柳老二说道,大前天揍同三,就你下手最狠,指着柳屠夫和柳老二,骂道,不是东西的两家人,结果饭也不吃了,吊着那张麻子脸,气冲冲地走了。

出来堂屋,就见到端着菜的惠娘,脸色很难看,老四大着声说到,“阿妹,莫要让两个不要脸的给卖了,伤天理。”

柳老二的堂舅子,姓方,是个秀才,原来有一独子,是松江府有名的才子,可惜去年冬天游玩时,喝多了酒落水死了,方秀才的老婆今年夏天也抑郁而终,找个女子也是为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年龄嘛,比柳屠夫小几岁,不过,读书人,保养的好。家中也有钱有地,有织坊。

同三帮着烧火做饭,他没有资格落席,之后也很自觉地回到房中,正堂里的争吵,他没听见。等所有人都吃完了,惠娘将席面撤下后,他才吃了点剩饭,也没闲着,很自觉地将门板装好,铺面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用清水将四下里冲洗干净,这些似乎都是本能动作。

夜间,在一顿呵斥声中,惠娘从父母的房间回来,告知他明天早起杀猪,然后两人洗洗睡,这次是在一个大浴桶里,两人互相搓洗,跟以往一样,惠娘给同三搓背,搓着搓着就从后面抱住同三,同三感受到了温暖而柔软,靠在自己背上,紧接着,传来啜泣声,直到水快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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