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席之后，天还不晚，四家也没有分开，而是集体到了陈家喝茶，自有陈双带领。

陈立功过来与花妹一起收拾好了之后，两人过来中堂，看到沈海已经睡下，就去了老宅。

“大人太累了，”花妹也是可怜沈海，与陈立功一起将沈海外衣脱下，身子摆正，还给他掖了被子，真的把沈海当作弟弟看了。

众人看到陈立功来了，就要行礼，陈双止住，“外人面前，礼节不可废，这里都是家人，不用行礼。”陈立功也是叔叔大爷地打了招呼，就坐在了胡修的身边，沈海今天也喊了胡修，胡修不去，而是带着外孙女来到陈家蹭饭。

话题自然是围绕衙内的事务，这也是个怪事，在衙内不讲衙内事，在衙外讨论。

薛巡检先开口，“沈海知县，”还没等他继续，胡修咳了两声，“薛瓢子，县尊就是县尊，不能直呼名讳。”弄得薛巡检老脸一红，“老爷说的是，”也转了话题，“县尊来了以后，咱们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陈双也是感慨，“是呀，这一年来，总觉得迷迷糊糊地，不知不觉，卢氏也变了许多。可笑的是，我之前还一直想着，如何提防县尊搜刮地皮。”

李二叔也附和，“确实如此，今年关里进项不少。”

康泽许久没有说话，也开口了，“我到营造所之初，县尊对我讲过，咱们四家，占据了卢氏的四个出口，今天县尊的意思，从陕府来看，卢氏的出口不在咱们四家这里，而在渡口。卢氏产出并不富足，常年来，贵进贱出，以全县之民力，养活了咱们四家。这也是县尊组营造所的原因，希冀卢氏有更多的货品能贵出。”

众人无语，话虽然难听，但是实情。

陈立功说道，“陕府渡口，商事频繁，每年进出货物难以计数，县尊早就有在此设立商铺的打算，”看向李二叔，“之所以让李家去，是他听闻二哥收容了许多难民，要把这利头让给李家，否则的话，陈家与薛家更为便利。”

李二叔听了心中自然一暖，县尊还是关照李家的。

“另外，我与县尊商量好了，县学将继续扩容，转过年之后，在县城诸家，务必将子女全部送入县学，暂时先借用廪仓，春天开始建房；另外，咱们四家所在的乡所，也先办学校，让乡民子女都入学，由咱们四家带头，所有开销，暂时从铁矿那边支取。”

薛巡检诧异道，“老二，你说的是，女娃也要进学堂？这不太好吧？”

陈立功瞪了他一眼，很有官威，“这是县尊的主意，若是人多，就办个女学，女娃识字会算，总归好持家。而且，最晚明年秋收之后，每处乡所也办学校。”

胡修在一旁，“薛瓢子听话就行了，你们薛家不愿意，就把小子们都留在家中，县尊还能摁着你的头么？不过陈老二，你看这乡里，十一二岁的男娃就算整劳力了，恐怕很多家中不会同意。”

“老祖，我也想过这个难处，可你也看到了，现在陈家找个掌柜都难找，识字的不多，会算的更少，乡民待在卢氏，问题不大，一旦出门，就原形毕露了。卢氏能断文的乡民，不足三百人，县尊要大力办学，我等应全力支持，况且，现在有铁矿在这里支撑，钱粮并不是难事。”

胡修也是感叹，他与农官下乡的时候，全靠一张嘴，累不说，效果差的很。

其实，这几家都有私塾，但是家业一大，就发现问题来了，除了家中几个子弟，乡民简直不堪一用。本来一张纸就能解决的事，却要人去带话，好多事，话说不明白的。

卢氏政坛就这么怪异，很多政令的形成与下达，就是小范围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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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立功与李二叔私下里又聊了许久。

“二弟，我觉得县尊有些怪异。”

“二哥怎么讲？”陈立功称呼李二叔为二哥。

“不瞒二弟，县尊来了之后，李家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二姐这里差不多供应了关里的粮草，我只是有些后怕，县尊事事都看得长远，我们都被算计在里面。”

“我早有这种感觉，”陈立功说道，“看到县尊做事，当时会觉得荒诞不经，过后，却发现，都在事理中，就像开了天眼。”

“二姐多次得罪他，还这么帮李家，可见肚量很大。”

“二姐这次出了大风头，修河出力不少，你看，多好的人，李家非要送给那老头做妾，还不如留到现在送给县尊。”陈立功叹息道。

“二弟的意思是，县尊看上了二姐，所以才帮李家？”

“哪有的事，县尊私下里说话，确实不怎么顾忌，但也极为有数。你别瞎想了，话说，你们李家送女儿上瘾了是吧？”陈立功也学会消遣人了。

李二叔脸色一红，呸了陈立功一下，“胡说八道，这不是嫁不出去了，转眼十八了，再不出门，这辈子就完了。”

“县尊这边，有夫人，还有一个丫头，这丫头据说是县尊的养媳，二姐即便跟了县尊，也只能是三夫人，我让花妹问问口风。”

李二叔叹了口气，“算了吧，二姐再给人做妾，李家的名声也就完了。”

“今年关里如何，还能维持么？”陈立功转移话题。

“刚好持平，二姐送回来两千多两，都换了粮食布匹棉花，日子马马虎虎，不好不坏。之前贺正那里弄去了一批难民，二姐又带走一批，合起来也有个五六百人，都是青壮，整个关里的老幼，都是这些人在补贴。”

“这些人回不去了么？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回不去了，商南那边隔断了，关里这些也是商南撵过来的，我去那边县衙打探过，他们不收，还设了关卡，咱们这边过不去了，我也听难民讲，他们家里的青壮好多被商南那边骗到矿上去做矿奴。”

陈立功一听这个，眼光开始闪亮，“二哥，那还不去抢一通？借难民救人的名义。”论土匪脾气，陈立功在卢氏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没招时就想着用强。

李二叔瞪了一眼，“抢？商南那边人强马壮的，听说他们矿山之间也是打得不亦乐乎，咱们就别掺和了，去了也不一定打得过，别到时候，便宜没占着，惹来一身骚，朱阳关就这几个人，死不起。”喝了口茶，“这次来朱阳关的难民，大都是老幼，青壮不多。”

陈立功接着讲，“二哥，你知道县尊写的那个放奴文么，县尊讲，别小看这些难民，他们能翻山越岭活下来，不光是运气好，身体也好，脑子灵活，你回去后，可以把关门放开，让这些人进来，咱们不怕出事，咱们矿上铁厂都缺人。”

李二叔沉思了半天，心里面估计在算计，“成功，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些人跑到卢氏，至少有个千八百里，能活下来的，也都是好样的。你看，李家从关里到县城的工坊里的，这些难民占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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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花妹听了陈立功的述说之后，也是气恼，“你们男人都在想啥，养女儿就是为了送出去给别人做小？”

陈立功赶忙道歉，就差跪搓衣板了。

最后还是花妹悠悠地讲道，“也就是县尊能治了二姐这脾气。二姐天生狐狸精样子，你没看见，只要她见了县尊，身子就往上贴，也不是啥好女子。”

陈立功不敢接话。

第二天，陈立功将朱阳关的事对沈海说了，沈海头不抬眼不睁，“自找的，县里也帮不了他。”话里也是有话，李家现在渡口有了店铺，整个卢氏的货物向那边送去，供给朱阳关是没有问题了。

却让陈立功将李二叔喊来，寒暄之后，沈海详细询问了商南的情况，最后决定，揍她娘的，谁让他给卢氏下套。

让贺家多打些刀箭，尤其弩弓，董家河的钢条不错，做弩身最好不过。最重要的是炸弹，就用白糖硝石那种，包上铸造的铁皮。

嘱托李二叔，李家暂时不要出面，先训练一些难民再加些山民中的猎户，组几个小分队，去商南那里的铁矿抢人，就是那些被骗去的矿奴，反正董家河这边也缺矿工。

另外，沈海狠了狠心，“多带点炸药，到时候把商南的铁矿也都给他砸了，让他半年之内生不了火。”

说得两位二叔面面相觑，心中感慨，县尊估计是疯了。

陈立功惯性使然，加上战争贩子的属性，真的陪同李二叔到贺家去打制刀枪了。

沈海到柯家这里，试验了炸弹，很好用，半斤的就可以炸得方圆四五米寸草不生。沈海还想因地制宜，搞个火铳什么的，可惜技术条件不怎么允许，造出来也是粗制滥造，没啥意义。

这样，一开始，李二叔坐镇朱阳关，表面上收容难民，而实际上，接下来，商南大乱，塘报显示，商南县令死于矿工之间的殴斗。

卢氏这边过去的人，有一个被人捅了一刀，好歹救下来了。于是薛家送去六十套棉甲，所以年后李二叔带人过去时，有了棉甲保护，再也没有受伤的事。也就是冬天的事情，李沿杀官了。

接下来，商南的难民大部分进入朱阳关境内，董家河这里就来了两百多矿工。

李二叔做了一件好事，使得多少个家庭破镜重圆，沈海表扬之后，又送去五百石粮食。